第一夜(4)
苏格拉底和阿德勒
青年:明白了,那么我再说说另一位朋友的事情。我有位朋友是一位非常开朗的男士,即使和陌生人也能谈得来,他深受大家的喜爱,可以瞬间令周围的人展露笑容,简直是一位向日葵般的人,而我就是一个不善于与人交往的人,在与他人攀谈的时候,总觉得很不自然,那么先生您按照阿德勒的目的论,应该会主张人可以改变吧?
哲人:是的,我也好,你也好,人人都可以改变。
青年:那么,先生,您认为我可以变成像我那位朋友那样的人吗?当然,我是真心地想要变成他那样的人。
哲人:如果就目前来讲,恐怕比较困难。
青年:哈哈哈,露出破绽了吧?您是否应该撤回刚才的主张呢?
哲人:不,并非如此,我不得不遗憾地说,你还没能理解阿德勒心理学。改变的第一步就是理解。
青年:那您是说只要理解了阿德的心理学,我也可以变成像我朋友那样的人?
哲人:为什么那么急于得到答案呢?答案不应该是从别人那里得到,而应该是自己亲自找出来,从别人那里得到的答案,只不过是对症疗法而已,没有什么价值。
例如,苏格拉底就没有留下一部自己亲手写的著作,将他与雅典的人们,特别是与青年人的辩论进行整理,然后把其哲学主张写成著作,留存后世的是其弟子柏拉图。而阿德勒也是一位毫不关心著作活动,而是热衷于在文维也纳的咖啡馆里与人交谈,或者是在讨论小组里与人辩论的人物,他们都不是那种只知道闭门造车的知识分子。
青年:您是说苏格拉底和阿德勒都是想要通过对话来启发人们?
哲人:正是如此,你心中的种种疑惑都将会在我们接下来的对话中得以解决,而且你自己也将会有所改变,但那不是通过我的语言,而是通过你自己的手,我想通过对话来导出答案,而不是去剥夺你自己发现答案的宝贵过程。
青年:也就是说,我们俩要在这个小小的书房内再现苏格拉底或阿德勒那样的对话。
哲人:你不愿意吗?
青年:岂会不愿意呢?我非常期待,那就让我们一决胜负吧!
你想变成别人吗?
哲人:那么就让我们再回到刚才的辩论吧,你很想成为像你朋友那样更加开朗的人,对吧?
青年:但是先生,您已经明确说这是很困难的了,实际上也是如此,我也只是想为难一下先生,才提出了这样的问题,其实我自己也知道不可能成为那样的人。
哲人:你为何会这样认为呢?
青年:很简单,这是因为性格有别,或者进一步说是秉性不同。
哲人:哦。
青年:例如先生,您与如此多的书相伴,不断地阅读新书,不断地接受新知识,可以说知识也就会不断地积累,书读的越多,知识量也就越大,掌握了新的价值观,就会感觉自己有所改变。
但是先生,很遗憾的是,无论积累多少知识,作为根基的秉性或者性格绝不会变,如果根基发生了倾斜,那么任何知识都不起作用,原本积累的知识也会随之崩塌,等回过神来已经又变回了原来的自己,阿德勒的思想也是一样。无论积累多少,关于他学说的知识,我的性格都不会改变,知识只是作为知识被积累的,很快就会失去效用!
哲人:那么我来问你,你究竟为什么想要成为你朋友那样的人呢?他也好,其他的什么人也好,总之你想变成别人,其目的是什么呢?
青年:又是目的的话题吗?刚才已经说过了,我很欣赏赏他,认为如果能够变成他,那样就会很幸福。
哲人:你认为如果能够像他那样就会幸福,也就是说你现在不幸福,对吗?
青年:啊……!!
哲人:你现在无法体会到幸福,因为你不会爱你自己,而且为了能够爱自己,你希望变成别人,希望舍弃现在的自我,变成像他一样的人,我这么说没错吧?
青年:是的,的确如此,我承认我很讨厌自己,讨厌像现在这样与先生您讨论落伍哲学的自己,也讨厌不得不这样做的自己!
哲人:没有关系,面对喜不喜欢自己这个问题,能够坦然回答喜欢的人几乎没有。
青年:先生,您怎么样呢?喜欢自己吗?
哲人:至少我不想变成别人也能悦纳目前的自己。
青年:悦纳目前的自己?
哲人:不是吗?即使你再想变成他,也不可能成为他,你不是他,你是“你”就可以了。
但是这并不是说你一定要一直这样下去,如果不能感到幸福的话,就不可以一直这样,不可以止步不前,必须不断向前迈进。
青年:您的话很严厉,但非常有道理,我的确不可以一直这样,必须有所改进。
哲人:我还要再次引用阿德勒的话,他这么说:“重要的不是被给予了什么,而是如何去利用被给予的东西。”你之所以想要变成他或者其他什么人,就是因为你只一味关注着被给予了什么,其实你不应该这样,而是应该把注意力放在“如何利用被给予的东西”这一点上。
你的不幸皆是自己选择的
青年:不,不,这不可能。
哲人:为什么不可能?
青年:有人拥有富裕而善良的父母,也有人拥有贫穷而恶毒的父母,这就是人世。此外,我本不想说这样的话,但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公平,人种国籍或者民族差异依然是个难以解决的问题,关注被给予了什么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先生,您的话只是纸上谈兵,根本是在无视现实世界!
哲人:无视现实的是你。一味执着于被给予了什么现实就会改变吗?我们不是可以更换的机械,我们需要的不是更换,而是更新。
青年:对我来说,更换也好,更新也好,都是一样的事情,先生,您总是避重就轻,不是吗?这个世界存在着天生的不幸,请您先承认这一点。
哲人:我不承认。
青年:为什么?!
哲人:比如现在你感觉不到幸福,有时还会觉得活的很痛苦,甚至想要变成别人,但是现在的你之所以不幸,正是因为你自己亲手选择了不幸,而不是生来就不幸。
青年:自己亲手选择了不幸,这种话怎么能让人信服呢?!
哲人:这并不是什么无稽之谈,这是自古希腊时代就有的说法。你知道无人想作恶这句话吗?一般它都是作为苏格拉底的悖论而为人们所了解的一个命题。
青年:想要做恶的人不是有很多吗?强盗或者杀人犯自不必说,就连政治家或者官员的不良行为也属此列,应该说,不想为恶的清廉,纯洁的善人很难找吧!
哲人:行为之恶的确有很多,但无论什么样的犯罪者都没有因为纯粹想要作恶而去干坏事的,所有的犯罪者都有其犯罪的内在的相应理由。假设有人因为金钱纠纷而杀了人,即使如此,对其本人来说也是有相应理由的行为。换句话说,就是善的行动,当然,这不是指道德意义上的善,而是指利己这一意义上的善。
青年:为自己?
哲人:在希腊语中善这一词语并不包含道德意义,仅仅有有好处这一层含义;另一方面,恶这一词语也有无好处的意义。这个世界上充斥着违法或犯罪之类的种种恶行,但是纯粹意义上想要作“恶=没好处的事”的人根本没有。
青年:这跟我的事有什么关系呢?
哲人:你在人生的某个阶段里选择了不幸,这既不是因为你生在了不幸的环境中,也不是因为你陷入了不幸的境地中,而是因为你认为不幸对你自身而言是一种“善”。
青年:为什么?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哲人:对于你而言的相应理由是什么呢?为什么自己选择了不幸呢?我也不了解其中的详细缘由,也许我们在对话中会逐渐弄清楚这一点。
青年:先生,您是想要骗我吧?您还不承认吗?这种哲学我绝对不会认可!
青年忍不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眼前的哲人怒目而视,你竟然说这种不幸的人生是我自己选择的?还说那是对于我而言的善?这是什么谬论啊!你为什么要如此愚弄我呢?我究竟做什么了?我一定要驳倒你,让你拜服在我的脚下!青年的脸眼看着红了起来。
未完待续……
下节预告:人们常常下定决心不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