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上的围巾
【九洲芳文·精英特训营一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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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哥哥,真的不用,天气这么冷,这条围巾还是你戴着吧!你看,我有这双手套,已经够用了。”阿丽把手举在身前,左右摇晃,笑着说。
阿丽把围巾取下,双手递给王伟明,好像捧着一条满载感恩和祝福的哈达。那条红色围巾,虽然破旧,却是雪山上的稀罕物,虽然单薄,却能温暖生命的创伤。
在阿丽天真的笑容里,伟明看到了这个十三岁少女的善良。他将围巾推给阿丽,说道:“没事的,我们男孩子本来火力旺,你看这条红围巾,和你的红色手套多搭配呀!你还小,还是你戴着吧。我这儿还有酒,喝一口,暖身子。不用管我,你快戴上吧!”
伟明拍了拍腰间的银色水壶,摇了两下,听声音还有小半壶。他取下水壶,仰头嘬了一小口还有些余热的酒,“哈~”地一声,短暂地沉浸在酒水的刺激之中。伟明刚刚十七岁,他平时是不喝酒的,如今在这寒冷的雪山之上,为了御寒才饮用的。说是御寒,其实是酒精对大脑的抑制作用,使整个身体出现了感知障碍,以此麻痹风雪的摧残,也是无奈之举。
二
今天的风雪给前行的队伍带来了不小的困难。
天刚蒙蒙亮,大家就收拾行囊准备出发了。伟明从残存的火堆上取下水壶,暖了暖手,挎在身上,掩埋了余烬。刚出发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伟明走在阿丽身旁,给阿丽带来依靠和鼓励。他脖子上围的那条红色围巾,和阿丽手上的红色手套,在白雪皑皑的天地间是如此醒目、那样搭配,大家都觉得他们是亲兄妹。
伟明和阿丽才认识没几天。那天下午,雪山被夕阳温暖地轻抚着,伟明跟着队伍步履不停地前进。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越过队伍,来到伟明身旁,用手指着伟明的水壶,大声说道:“哥哥,哥哥,我能喝点水么?我好渴呀!”
伟明回头看到女孩,又看了看腰间的水壶,银色的水壶在夕阳的照耀下,泛起一层昏黄的光,引人遐想:是春天来了么?转瞬回过神来,伟明向阿丽说道:“妹子,我这水壶里装的不是水,是酒呀,你喝么?”阿丽点点头:“喝的,喝的,我太渴了。”伟明疑惑地取下水壶,递给女孩,又微笑地说道:“酒可以御寒,但是你喝过么?”“没有。”女孩开心地接过银色的水壶,拿在手中端详了一会儿,说道:“哥哥,这个水壶真漂亮。”她拧开盖子,嗅了嗅味道,刺激的气味让她头往后移了移,但她最终还是试着喝了一小口。“唉,好辣呀,好辣!”阿丽不停地跳动着舌头,有些紧张地说。
“第一次喝,都是这个感觉,酒就是这个味道,喝了就暖和了。”伟明笑着说。阿丽却不再喝了,把水壶还给了伟明。伟明跑到雪地里,扒开雪层,先抓了一把雪扔在嘴里,待到融化,品了品雪水的味道,还算洁净,于是,又捧了一捧雪,来到阿丽跟前,递给阿丽:“先将就一下吧,这捧雪很洁净,含在嘴里就能解渴了。”阿丽双手接过一捧雪,吃了一口,含在嘴里,雪很快融化了,冰洁的雪水流入肠胃,滋润着干涸的细胞,阿丽说道:“真的解渴呢!”说着又吃了一口。伟明就像哥哥一样,带给阿丽安全感,此后,阿丽就像妹妹一样和伟明同行。昨天,队伍经过一处崎岖的陡坡,为了保护阿丽,避免她受伤,伟明一路背着阿丽行进。大雪覆盖了道路,伟明顺着前面的脚印行走,但双手背负阿丽,没有掌控好平衡,脚崴进了路边雪下的凹地,当时并不觉得有任何异样,直到昨晚休息的时候,才感到脚踝处疼痛难忍。经过按摩和休整,今早起来的时候,已经好了大半。
山上的气候变幻莫测。晴朗的天空突然阴暗,寒风也鼓足了气,顺着山路使劲地吹,若是这风往山上吹,还能送这支队伍一程,顺利到达今天的目的地,遗憾的是,今天的风是往山下吹的。伟明把围巾解下,快走两步蹒跚地来到阿丽面前,为阿丽戴上,又紧了紧,防止冷风灌入。
三风小了,雪还在下。伟明和阿丽跟着队伍,继续艰难前行。
长途跋涉,身上已渐渐暖和,围巾系得密不透气,捂得人难受。阿丽解松围巾,感觉舒服多了。
突然之间,劲风又起,阿丽的围巾被大风吹到雪地里,“围巾……”,阿丽喊着。伟明第一时间发现了围巾的去向,并向茫茫雪原深一脚浅一脚地寻去。
围巾是多么轻盈单薄,在大风的浮扬中,一去不返。大风是多么迅疾,吹着雪花打在人的脸上,让人的脸庞僵冷麻痛。伟明是多么执着,为了一条破旧的围巾,他第一时间追出去,忘却了左脚的疼痛。
阿丽喊着:“明哥哥,你快回来。”伟明早已缩小在风雪中。阿丽想跟着伟明一起去寻找,队伍却把她向前推挤。有人说:“让他一个人去就好了,你一个小姑娘能帮上什么忙,还不够添乱的呢!”
寒风不会终朝,风力时大时小,阿丽跟着队伍继续向前。休息的时候,阿丽不住地向山下张望,急切地寻找着伟明的身影。直到中午,风停了,天也放晴,队伍补充了能量,正在打盹儿。一个模糊瘦削的身影迈着沉重的步伐走来,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响,打盹儿的人听到也不愿睁开眼睛看一眼。阿丽听到后,睁开朦胧的睡眼,定睛一看,这人围着一条红色围巾,腰间挂着一个银色水壶,正是伟明。阿丽惊叫起来:“明哥哥,你回来了!”
四伟明回来后,阿丽嘘寒问暖,高兴极了。解下水壶,阿明喝了一口酒,说道:“当时风大,我顺着围巾飞走的方向,一路追过去。后来风小了,雪也小了,我追到一处灌木丛,围巾正缠在灌木上,但是要拿到围巾,还要翻越一个深沟,我从一旁捡到一根木棍,一边试探着沟的深度,一边摸索着过沟。下坡容易,上坡却难,幸好有那根木棍支撑我,才艰难拿到围巾。回来的路上,我把那根木棍扔回原处。只是我的左脚又开始隐隐作痛,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阿丽说道:“明哥哥,你快坐下休息。那会儿,我没有系好围巾,让你费力找了这么长时间,我心里一直很难受,觉得对不住你。”
伟明把围巾为阿丽戴上,说道:“快别说这种话,当时风太大,又来得急,谁能料到呢?不过这条围巾,对我来说,意义重大。”伟明眼睛望着远处明亮的积雪,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晚上。
长征途中,队伍缺衣少食,遇上恶劣天气和复杂地形,更容易对行人造成伤亡。那天晚上,气温骤降,大家都靠近一小堆火取暖,很快木柴就烧完了。伟明和同行的一个中年男人去寻找燃料,在一处树林旁边,伟明踢到一个物件,好像有水流动的声音,一番寻找,原来是一个银色的水壶,打开壶盖,一股酒香弥漫在空气中,是大半壶酒,伟明如获至宝。正在兴奋之时,突然发现水壶不远处,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伟明心中已经有了几分预判。他晃动那个人,又试探了呼吸,那人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他的脖子上还戴着一条红色围巾。
伟明和同伴商量把人掩埋了,然后撒了少许酒,庄重祭拜。回头看,同伴手上竟拿着那条红色围巾,在这严寒的雪山上,围巾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同伴祈求亡者的理解和原谅。他们从树林折下几枝树杈,拖着往回走去。湿润的树枝在火边烤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燃烧起来。谈到刚才的亡者,大家都唏嘘不已。由于伟明睡在离火堆较远的地方,第二天醒来,他竟然有些发烧,但他坚持继续前行,他说:“我一个小伙子,这点发烧难不倒我,继续走吧。”中年男子被他的勇气打动,也希望伟明能快点好起来,就把那条红色围巾送给伟明保暖御寒。伟明盛情难却,只好戴上。天气回暖,道路平坦,下午时分,伟明的发烧就好了,那条红色的围巾也一直戴在伟明身上。“我不想失去这条围巾,这是亡者的遗物,这是那个中年大叔送我的礼物,它饱含了祝福,激励我不停地走下去,就算前方再艰难,一看到围巾,我便想起,我们肩负着亡者的意志和使命,我便想起,我们身后还有那么多人鼓励和支撑着自己,我把这条围巾送给你,因为你更年轻,也希望你能继续坚持下去,每次看到你戴着这条围巾,我就觉得,路再远我们都能到达。”伟明深情地说。
阿丽在一旁哭了,哭得很伤心,说道:“哥哥,对不起,我认得这条围巾和那个银色水壶。”原来红色围巾和银色水壶,是她父亲的遗物。两个星期前,阿丽和父亲走散了,一路寻找未果。
那个晴朗的下午,阿丽远远地看见红色围巾,高兴地向前赶来,走近时,又看到那个银色的水壶,她的步伐更快了。可是,来到跟前,她发现这个身影和面孔不是熟悉的那个人,她有些失落,有些恐惧。当她以喝水为由仔细观察这个水壶时,她看到了那个雕刻的“李”字,这是她和她父亲的姓氏。她默默深吸一口气,忍住眼眶的泪水,不敢再继续追问水壶和围巾的来历。
直到今天,她终究知道了父亲的死,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原来是这样,对不起,阿丽。拿上围巾和水壶,我心中一直愧疚。当时,我们怀着敬意将你父亲的遗体埋在树林边,并庄重地祭奠,等咱们以后有了机会,一定为你父亲重葬。”伟明说道。
“哥哥,我不怪你们,谢谢你们安葬了我父亲,水壶和围巾的事你们没有做错,我相信,父亲的在天之灵也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谢谢你一路的照顾。等以后有了机会,我一定会回来重葬父亲的尸骨。”阿丽说道。太阳炽热的光芒温暖了雪山,人们从困意中渐渐醒来,重整行囊再出发。
五新中国成立后,伟明和阿丽各戴着一条红色围巾,来到树林旁,身旁还跟着两个十几岁的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男孩姓王,女孩姓李。几番搜寻,未曾找到父亲的遗骨。阿丽良久驻足,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伟明左手紧紧揽住阿丽的肩,几十年来,两人还像亲兄妹一样,虽然各自组合了自己的家庭,但那份亲情却越来越浓厚,伟明说道:“当时土冻得硬,埋得浅,这么多年了,雪都化了几十次,大概难找到了。他可能已经融进了这座山,见证着这段历史,见证着我们的成长和变化,我想,现在他正在某个地方,远远地看着我们笑呢,他很高兴我们能回来!”
冬天的雪山让人恐惧,夏天的山林郁郁葱葱、明亮可爱。伟明凭着记忆,在老坟的地方重修了一座新坟,将那条旧围巾和那个银水壶埋在里面。每年的端午,两人都要来这里祭拜,重温那段历史,提醒后人:吃水不忘掘井人,艰苦奋斗谱新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