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 | 毕业留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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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月·微型小说主题人物创作第二十二期：蒲公英的约定·地理老师。

在学校操场与区办公大院之间，就是那条有名的水杉公路渡圩线。渡圩线沿着渡圩河从渡海亭直通到圩里镇，中间没有一丁点转弯抹角，就像路两边的水杉一样，一年四季只变幻着色彩，不变的是笔直的模样。

渡圩河将学校与村庄、区办公楼分成南北两片。地理老师樊华的家住在渡圩河南岸区办公楼西侧的粮管所里，他每天步行到学校都要经过圩里桥。有时候他会早点出门，站在圩里桥上看水杉落在渡圩河里碧青的倒影。清新带着湿气的风从河面吹来，已经有一两根钓竿伸到河面。

樊老师不喜欢钓鱼，他喜欢拍摄站在芦苇丛里戴草帽的钓鱼人，他更喜欢在黄昏时分拍摄夕阳给渡圩河留下的各种剪影。下午最后一节课是他上高三2班的最后一堂地理课。毕业考试与高考在即，副课先上完了就要全力以赴迎战主三门的几轮模拟考试。

其实这最后一课上不上已经没那么重要，几个比他小不了几岁的男生占着成绩好，经常在他的地理课上做其它作业或看其它书。让他怀疑花在地理上的那一点时间会不会影响他们的高考成绩。毕竟这是他送的第一届毕业班，既是学生们的人生重要关口，也是学校对自己教学方式和水平的考验。

樊老师穿着他摄影时常穿的工装裤，裤袋像帆布包一样酷酷地凸在他的大长腿两侧。他几个健步迈进教室，扫视了一下有点松散的课堂，提起手中的相机包在教桌前扬了扬，说：“今天上一堂室外地理课。感兴趣的同学有拍照留影福利，当然，如果不感兴趣的就留在教室自习。”

伴随着同学们不高的齐声惊呼，教室里一阵骚动，几个漂亮的女同学兴奋得眼睛放光，脸蛋泛红，侧头向前后桌交换决定。樊老师的摄影技术在学校可是响当当的，镇上玉兰照相馆的专业摄影师有时候也要跟他探讨冲洗曝光的技巧。他拍的夕阳下的渡圩河曾经在晚报上登过，还获过奖。

这堂地理课可谓别出心裁，是樊老师要给毕业班学生免费拍照留下特殊记忆；又或者是他体恤大家高考前复习的辛苦，有意舒缓一下紧张情绪。真是福从天降，同学们简直要欢呼“樊老师万岁”了。樊老师吐了吐舌头，大拇指朝教务处的方向指指，又示意大家切忌喧哗；然后跟着他陆续离开教室，走向操场，走向圩里河畔。

小满后的芦苇杆蹿上来一人多高，芦苇叶有半掌宽，柔韧得正好裹粽子。什么“课堂外的地理课”，就是个幌子。只见樊老师脖子上吊着相机，寻找最有利的角度，设计指挥同学们摆出各种姿势。圩里河的桥墩桥上、河边的柳叶树桩、公路两侧的水杉，都是天然的背景。一人拍、两三人拍、小组拍、集体拍，樊老师忙得像个猴子上窜下跳。

忽然，他的手抖了一下，相机徐徐放下。原来镜头里出现教务处孙主任的面孔，正阴冷地对他笑呢。叽叽喳喳的同学们瞬间噤声，面面相觑。孙主任啥时候来的？怎么没有一个人发现呢？拍照自嗨得意忘形了，竟然没发觉孙主任的存在。樊老师讪笑着涎脸走到孙主任面前，说：“孙主任亲临地理现场，机会难得，同学们快来一起留影，毕业纪念！”

这回轮到孙主任讪笑了，脸色回暖起来。他推了推高度近视眼镜，两手相握放在肚子前，一副儒雅之气。同学们左右靠上来，樊老师“咔嚓咔嚓”照了几张。孙主任垂下双臂甩了一下，又像是潇洒一挥，道：“差不多就行了，赶紧回教室自习，免得其他班级有说词。”

有的同学答应着，有的撇了撇嘴，还有的赶紧去收拾衣服书本道具了。几个女同学窃窃私语：“不知谁给孙主任通风报信的？还是他悄悄尾随了出来的？”
“就怕有人眼红打小报告，樊老师会不会吃批评？”
“樊老师又没有教坏我们。我们回去好好复习，把地理考考好，不就堵他们的嘴吗？”
……

来的同学至少拍了两张，合影就更多了。樊老师收拾相机，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这一课我上得最卖力了，过几天照片冲洗出来就是我们的成果。下课，晚自习照旧。”

然而，过了几天樊老师把照片发给同学们以后，却被请去了校长室。校长语重心长地说：“你一个年轻有为的老师，不要因为一点蝇头小利授人以柄，趁毕业之机打学生的主意。”

樊老师莫名其妙。校长告诉他，有人在背后说他为学生拍照收费，学生在闹意见。樊老师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免费给学生摄影冲洗照片，却被人诬陷，太令人气愤了。他要辩驳：“请校长到学生们那里证实，我到底有没有收费？不能无中生有，如此颠倒黑白。”

事实上，樊老师是抢了玉兰照相馆的生意。毕业季是拍照的旺季，本来学生们拍照就有限，现在被樊老师瓜分了一部分。何况，照相馆是孙主任的小舅子开的，樊老师受到孙主任的关注也就有原因了。

虽然现在是夏天，但樊老师依然感到一股冷意从背后袭来，他本能地拢了拢衣领，走出校长室。一转头，看到孙主任的背影消失在办公楼的拐角处。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回去的时候，樊老师依然站在渡圩河桥上，看水杉笔直的倒影。他在构思参加这次晚报摄影比赛将呈现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