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这个世界如此美丽
每当黎明时分醒来,我都十分清醒:我活着;新的一天又开始了。每一天的太阳都是新的。太阳照耀大地,万物生长发育,人类持续繁衍,千古传承不息,世界如此美丽。
有很多文章描述过死亡,因为死亡和出生一样,每个人都必须经历而绝无例外。在生的盼望和死的绝望之间,是人的希望。大千世界,每个人都是不同的风景,我明白那些描述也绝非虚构。
活着,这个世界如此美丽十八岁的天空本该五彩斑斓,而于我却不然。长期的饥饿、屈辱、压力,使我的天空之城阴云密布。十八岁时,我被宣布死刑。在家乡医院的病床上,我的鼻子流着血,我的父母流着泪。在一次次的抽取骨髓之后,在一次次的输血之后,在一次次的吞下大把的药片之后,我向死而生。当时,我没有痛苦,只有经历,像走一段泥泞的人生道路,双腿灌铅,艰难挪步。我甚至淡定地设想,我死之后,在埋葬我奶奶的地方埋葬我该是不错的。我奶奶去世的时候只有六十多岁,在世时,她经常吃不饱,一个普通的支气管炎,却吃不起药,经常咳嗽到上气不接下气,也许死亡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待我从医院里挣扎着去武汉上学的时节,正赶上收割水稻,年幼的弟弟没有少干重活,母亲当然是主要劳动力,年逾古稀的爷爷高度近视,过去的时代受过高等教育的他,此时也得学干农村活。告别那天清晨,爷爷拿着镰刀从田地里行走在回家的路上,眉梢眼角都挂着露水,强忍着眼泪的脸有些扭曲。父亲陪着我到了武汉,我和死亡握别。我记得到当时武汉的天下着小雨,南湖边的小山头还泛着青色。
活着,这个世界如此美丽在武汉,我继续和病痛作着殊死搏斗,挤公交,坐轮渡,上医院,也感受着人世间师友、同学、亲人、医者的友善和关爱。在身体基本痊愈的当口,我却再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大概是大二的一次体育课,在食堂二楼大家跳高结束后纷纷离场,我收拾完设备,穿着短裤,一路小跑到大门外的南湖边,冲着远处载着同学的橡皮舟游过去。水很清,浪很大,时隔不久,我便精疲力竭,然后被风浪猛地灌进一口水,顿时口鼻发辣,四肢无力,强烈的恐惧感瞬间爆发:我完了!于是,呼救。听到呼声,前行的橡皮舟停了下来,两位同学吴江平和周礼文朝我游过来,待被他们一人一边扭住胳膊,我浑身瘫软,被丢到舟上之后,我还在颤抖。要是那天大家以为我的呼救是开玩笑,那玩笑就开大了,或者橡皮舟再远一点,他们听不见呼救,恐怕我也不复存在了。后来在南湖边行走,我在想,也许对我有救命之恩的同学早已忘了此事,但南湖那清澈的水,那涌流的浪,甚至那青葱的岸,和那些生涩的面孔,却都成了我永恒的记忆。
活着,这个世界如此美丽后来在可能的另外选择中我选择了回到家乡,回到父母身旁,因为我知道以我的天分做不了更多更大的事情,带着一份感恩的心回到这片熟悉的土地生活下去,这份选择也算遵从了自己的内心。在人世间,许多如蝼蚁的如我的人们,在千万条相同而又不同的轨迹上行走、消失,于是便有了这纷繁的世界,——高低贵贱,富有贫穷,健康羸弱,快乐痛苦。
十几年前的一个夜晚,在劳累一天之后,我骑车返家,恍惚间只听一声响,明白过来时,人已落地,一辆飞驰的摩托车撞倒了我,还好,只是双腿受伤流血。在医院,医生为了彻底清洗创口,将药物注射进我的小腿皮下,大量的注射液在我的骨头和皮肤之间形成一个大包,注满,挤出,挤出,再注满,那种疼痛已经无法用语言来描述。后来,腿好了,只留下几处伤痕。也好在只是一辆摩托车,也好在我下落时只是双腿着地,否则又是一种结果了。当时逃离的司机,得知我的伤情并不严重后,委托他人送来医药费,待到可以行走时,我到旁边的小餐厅,扎扎实实地把自己喂了一个饱。腿上出的血,要从嘴里补,美食也是一种美好,毕竟伤痛过去了。
活着,这个世界如此美丽此后余生,有许多次,在极度疲惫的时候,我几乎不能承受,而每当此时,我都告诫自己,调整一下,坚持下去!因为无论你站立或者倒下,这个世界都依然喧嚣,而你需要面对的,是你的周遭和你自己。
在庸常的生活中,我间或会要求自己放松一下,去看看蓝天白云,看看绿草大地,听听风声雨声,听听鸟鸣山溪。活着,不需要理由,可有时又得给自己一个理由。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到哪里去,答案可以从天地间去寻找,可最终的答案却只在自己的心中。
坚持活着,因为这个世界如此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