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江男人(故事新编)
第一章 梅江的泥土
梅江的水裹着红土,像一条淌血的伤口蜿蜒在群山之间。陈守耕蹲在自家地里,手指抠进干裂的土壤,挖出一截发黑的橘树根。这是他今年第三次尝试种植,又失败了。
"又死了?"妻子王氏从茅屋探出头,声音里带着麻木。
陈守耕没答话,狠狠将树根摔在地上。三十五岁的男人,手掌比梅江边的老树皮还粗糙。祖上七代都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刨食,传到他这辈,连一亩像样的水田都没攒下。
"我去镇上卖药。"他拍掉手上的土,拎起墙角晒干的草药。这是唯一的生财之道——梅江山里的黄精和何首乌,晒干了能换几个铜板。
王氏叹了口气:"米缸快见底了。"
陈守耕脚步顿了顿,拳头攥得发白。梅江的水声呜咽,像是嘲笑。
第二章 机遇与算计
通化乡集市上,陈守耕的草药摊少人问津。直到一个穿绸缎长衫的男子驻足——县衙的刘县丞。
"大人若要,小的不敢要价。"陈守耕作揖道,眼睛却盯着对方腰间的银鱼袋。
刘县丞买了黄精,随口问起梅江风物。陈守耕心思电转,忽然压低声音:"小的家中还有株上等灵芝,明日送到府上?"
当晚,他取出珍藏三年的灵芝,心疼得手指发抖,却还是用红布仔细包好。这份"投资"很快得到回报——刘县丞聘他做县衙书吏。
"下月初一报到。"刘县丞拍着他肩膀说。
回家的路上,陈守耕脚步轻快。梅江的水声第一次像在欢唱。
第三章 婚姻生意
入职半年后,刘县丞做媒,介绍了个寡妇。陈守耕盯着礼单上"二十亩水田"的字样,眼睛发亮。
新婚夜,他顾不上揭盖头,先清点嫁妆到三更。周娘子想留两亩给前夫族人,陈守耕冷笑:"现在姓陈了。"第二天就抵押田地买了县衙边的铺面。
秋收时周娘子染了风寒,陈守耕拒绝请郎中:"赤脚医三十文就够了。"他讨价还价时,妻子断了气,手里还攥着半块没舍得吃的茯苓糕。
葬礼上,刘县丞看着薄棺材直摇头。陈守耕却注意到人群中那个穿褪色绸裙的女子——宋秀才的女儿。
第四章 仕途沉浮
五年光景,陈守耕从书吏升到主簿。他换上绸缎直裰,娶了识文断字的宋氏。这次他看重的是体面——新娘能背《论语》,虽然陪嫁只有半箱旧书。
"把《孟子》放案头,县令大人要来。"洞房夜他吩咐道。当宋氏谈论"仁政"时,他勃然大怒:"妇道人家懂什么?"
地位越高,他性格越发乖张。县衙议事时,他拍桌怒吼:"我在梅江长大,不比你们懂水性?"县令皱起眉头。
第五章 旱灾与报应
那年大旱,梅江几近断流。陈守耕主张:"先保县城,乡下刁民最会虚报灾情。"年轻同僚反驳:"这是要饿死百姓!"
"黄口小儿!"陈守青筋暴起,"你懂梅江人?"
他故意刁难领赈灾粮的乡亲,要求各种证明。拖延五日,梅江边传来饿死人的消息。知府震怒,将他贬回梅江当税吏。
第六章 家族的枷锁
回到梅江,陈守耕把希望寄托在儿子陈继业身上。七岁的孩子天不亮就被迫练字,写错一笔就挨戒尺。
"爹,我能先吃饭吗?"孩子怯生生问。
"吃吃吃!就知道吃!"陈守耕掀翻粥碗,"梅江人要想出头,就得比旁人狠!"
他不知儿子常偷偷把干粮分给逃荒的孩子。直到某夜,陈继业放走了被扣押的赈灾粮,陈守耕用藤条把孩子抽得昏死过去。
第七章 洪水终局
暴雨连下三日,陈继业离家出走的消息传来时,陈守耕正在核对税簿。他冲进雨幕,发现儿子往梅江上游去了。
"小畜生!回来!"他在泥泞中追赶,江水已变得汹涌。转过山崖,他看见儿子站在对岸,身后是二十个领过救济粮的村民。
"爹,您回去吧。"十九岁的陈继业声音平静,"我不会成为第二个您。"
陈守耕怒吼着蹚入江水,突然山洪暴发。浑浊的浪头将他拍倒时,他恍惚看见七岁的自己站在岸边,手里攥着一株枯死的橘苗。
洪水卷着他撞向礁石,骨头断裂的声音异常清晰。最后一刻,他忽然明白了:梅江从未困住任何人,困住他的,是自己心里那株永远种不活的"橘树"。
第八章 江畔石碑
二十年后,新任浦江县令陈继业主持修筑梅江堤坝。工程竣工那天,他在父亲溺亡处的岸上立了块石碑,刻着:
"梅江男人
成于执念
毁于执念
——陈继业 敬立"
石碑朝向江水的那面,还刻着一株小小的橘树图案。据说每逢枯水期,当梅江露出河床时,就能看见那些根系一直延伸到了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