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馆》翻译——非洲与欧洲的相遇(1)
Liela Aboulela
《博物馆》翻译——非洲与欧洲的相遇(1)苏丹作家
《museum》 博物馆
一开始莎迪娅害怕问他要笔记。她害怕他的耳环和他用皮筋扎起来的长长的直头发。她从未见过有男人带耳环,留长发。但是她也从未知道这里如此冷,又下那么多雨。他的银色耳环是那种来自西方的,给她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又一个文化冲击。她在课上盯着耳环看,她的眼睛已经游离了黑板,黑板上有粉笔的字迹。她在大多数时间都处于一种一知未解的状态。只有注解才是令她感到熟悉的。但是它们怎么拼凑在一起呢?这个公式又怎么推导到这一个呢?她的无知已经逼近的考试是她想避免的噩梦。他的长发是介于黄色和棕色的一种比较单调的颜色。这使她想起她小时候玩过的玩偶。她会花大量的时间梳理着,抚摸着玩偶的头发。她一直都渴望这样直的头发。也许她去天堂时,她才会有这样的头发吧。当她奔跑的时候,头发会在她背后飞扬,如果她低下头,她美丽的长发就会像丝绸一样覆盖下来,轻扫着草地上的花朵。她幻想着她的玩具在一瞬间变成活物,然后她就会感到羞愧因为她在课堂里做白日梦,没有学到任何事。
这个学期的第一天,当同学们都去上M.Sc的数据学时,她就像一个人,在巨大的海浪里翻滚,跌撞着。她迷失在不同的教室里,她摸索着照片打印机,在图书馆里也找不到任何东西。她几乎听不见看不见任何东西,胃口也不好。她的眼睛因为恐惧挣睁得大大的,因为寒冷而流泪。课程是需要一定的背景知识的,而她没有。所以她和其他的非洲伙伴一起艰难挣扎着,两个土耳其女孩儿,还有一个从Brunei来的男人。阿萨法,一个矮小圆脸的埃塞俄比亚人在冷酷的苏格兰式的走廊上,曾用他严肃的声音小声说着他们的焦虑,女孩们紧张得咯咯笑着——“去年,就在去年,一个就是上这个课程的尼日利亚人自杀了。他割了他的手腕。”
我们这些人和他们这些人,她想。一些表现很好,另一些则就算是辛苦爬着,汗流浃背也很少通过课程。真是两个命中注定的群体。大方而睿智的阿萨法靠过来,对莎蒂亚说:“那个叫布莱恩的男孩做的不错。”
“是那个带着耳环的人吗?”
阿萨法笑了。“耳环不能说明什么。他会拿到优秀奖,他在这里念得本科,得了一等奖。这给了他优势。他知道这里所有的教师,他知道这个学校制度怎么运作。”
所以她有了一个主意,她想向布莱恩他毕业那年的笔记。如果她在随机过程和时间序列上巩固一下背景知识的话,她就能更好的处理每天的新的学习内容了,在此之前,她每天都被这些新内容轰炸着。她观察着他,看他是否是那种容易接近的类型。他没有礼貌。他说话含糊,整天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和他的讲师说话是也没大没小的。他和讲师们说话就好像他和讲师们处在平等的地位。他也做一些傻事。当他想把一张纸扔进垃圾桶时,他把纸搓成一个球,对准垃圾桶扔了过去。如果他没射中的话,他就会小声地嘟囔着。她认为他不成熟。但是他是唯一一个可以轻而易举通过课程的人。
海外学生通过有光泽的手册得知了“著名的英国式的保守”,也得知了他们应该满怀感激,事情越往英国南部会变得更糟,更“不友好”。在食堂里,她和阿萨法还有其他人一起喝咖啡,“友好好客的苏格兰”的图景与她们的境况格格不入。Badr是一个马来西亚人,他眨了眨眼,轻声说,“昨天我的窗户被砸了; 吓得我妻子都不敢出门了。”
“小偷吗?”莎迪娅问道,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种族主义者,”土耳其女孩说道。
在食堂里,布莱克从来都没有和他们坐在一起。他们也从来没有和他坐在一起。他一个人坐着,有时看看当地的报纸。当莎迪娅走到他面前时,他也没有笑。“这些人真奇怪......他们有时打招呼,有时又不打招呼......”
一个星期五下午,在上完了线性模型课之后,所有人都准备离开教室,她鼓起勇气和布莱克说话。他的额头和下巴上有小点点,比她高,一副不安的样子,好像要急着去某个地方一样。他把他的计算器放回他的盒子里,笔放回口袋里。她向他借笔记时,他的眼镜后面露出了极度的茫然,她还从未见过如此茫然的表情。他很惊讶吗?他认为她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吗?他对她说话很惊讶吗?
他嘟囔着回答,快速地吐出一个个词语。他太意外了。他用脚把他的椅子挪回了桌子底下。
“抱歉?可以再说一次吗?”
他慢了下来,尽量吐词清晰。“星期一的时候我会给你的。”
“谢谢你。”她竟然比他英语说得还要好!多荒谬呀。他整个人都使我感到同情。他几乎每天都穿一样的灰色和白色相间的条子衬衫。
在周末,莎迪娅从未走出过大厅,除非有人从家里打长途电话给她,她没有打给任何人。她记起在喀土穆(苏丹首府)的一个星期四的晚上:和法里德参加订婚典礼,坐在他的红色奔驰上。或者在俱乐部里和她妹妹坐在游泳池边喝着加了冰的柠檬水,服务生都穿成白色的。就是在这里,在这个国家每个星期的周末,莎迪娅洗了她的衣服和她的头发。
在周末,她列了一张她的花费清单:数目足够庞大可以足够维持一个家庭的生活了。但是她可能在花了这些钱之后仍然通不过考试,拿不到毕业证书,两手空空地回家。她的罪恶感像这个城市的雾一样寒冷,并且从四面八方笼罩过来。有一天早上她忘记了祈祷。她到公交车车站时才发现她没有祷告。那天早上就像她曾经做过的噩梦一样徐徐展开,在梦里,她发现她赤裸地走到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