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奶奶
黑色的棺材盖子是打开的。奶奶一个人躺在里面,脸上很安详,穿着不知道几层的寿衣,睡得很熟。凌晨,我站在旁边看了很久才离开。父亲说让我见奶奶最后一次,我照做了,我竟然不害怕,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见到死人。
我的泪水不断地往下流,模糊了双眼。往事浮现,奶奶已离我而去,悲痛欲绝,可恨上天夺走了我的亲人。亦或是悲叹生命是多么地脆弱,人实在是太渺小了。这样想着,越发的悲恸不止了。记忆里对奶奶的了解不多,还都是些零散的小事,姑且收集这承载着祖孙情感纽带的记忆,以慰藉自己的思念之情。
奶奶好像姓刘,名字不知道。最早的记忆是小时候家里来了客人,炕小容不下,父母就让我们几个去奶奶家睡觉。到了晚上,奶奶经常会拿出几个罐头瓶子和一点棉花来给我们拔罐。只见奶奶盘腿坐在炕上,娴熟地取一点点棉花,用火点着,迅速放到瓶子里,扑在我们的背上,瓶子就粘住了。据说可以驱寒治病,有点紧张,怕烧着自己,但别乱动就不会烧的,过上一会儿,扳开瓶子,身体简直太舒服了,晚上能美美地睡个好觉。
奶奶会治病救人。我小时候身体不太好,总让人操心。记得有一次,肚子疼得厉害,疼痛难忍以致我在炕上打滚哭喊,吃药不见效果,只好找来奶奶。奶奶是用“擦米碗”的方式治病,老一辈人认为被鬼缠身了,用这个方法很管用。农村还有“叫魂”的说话。晚上天黑的时候,拿个扫帚在大门口,大声喊着“回来了没有?”屋里人回应着“回来了!”具体效果不得而知,反正以前很盛行的。奶奶往往就是那个在门口叫的人。
奶奶信奉基督教,窑里靠桌子的墙壁上贴着一张耶稣的像,擦的很干净。她不识字,却有一个笔记本子,上面都是别人给她抄的教会里学唱的歌。奶奶坐在炕沿边,手指头在嘴里唸一下,翻着本子,边唱着耶稣歌,甚是虔诚,我们几个就边听边笑。
奶奶是普通的农村妇女,一辈子勤劳能干,吃苦耐劳。在那个特殊的物质贫乏的时代,养育了五儿两女,共孙子就有17个,还有5个外孙,想必也吃了很多苦头,受了多少冷眼,遭了许多委屈。这么大一家子人,还能个个成家立业,够她在村里炫耀的了,使得村里的老年人都绕道走!
家里孩子多,缺衣少食,吃穿用度紧张,造就了奶奶爱扣,爱骂的性格。她常常坐在村头柏树下,骂这个,骂那个,谁家偷了她的干柴,谁又早年欺负她了,狗被谁下药死了,地里的南瓜又不见了……那棵树下,奶奶佝偻的背,那一声声反抗的、发泄的叫骂声……
2010年,我考上大学,去奶奶家报喜。奶奶听说我填报了外地,就一个劲儿地对我说可不敢嫁到外地,离家远,父母照应不上,会受欺负的。说罢,在身上穿的裤子的袋子里摸了很久,掏出了一个褶皱的方便面袋子,打开后里面是用旧纸包裹的零钱。奶奶颤颤巍巍地拿出了一张皱巴巴的20块钱,小心翼翼地递到我手里,说是我考上了学,给我念书用的,她还要给另一个叔叔的女儿,和我一样。我推脱不要,奶奶就生气了,只好拿了。瞬间鼻子酸酸的,眼泪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转,赶紧强颜欢笑,转移话题。
后来,奶奶就积劳成疾,半身瘫痪。孩子多,就轮流照看,每人家里半个月,这样子过了三年多时间。我每个假期回来能陪陪奶奶,说说话。后来,我就在县城上班了。一个下午,突然接到电话说,奶奶去世了。我的泪流不止!
内心自责不已,没有早点赶回来看你最后一眼。那冰冷的棺材是不是让你很不舒服?弥留之际,你也很不舍你的满堂儿孙吧?你是否还惦记着你的孙女对你的思念呢!奶奶,愿在仁慈黑暗的地底下,永安你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