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罪感与良知

格：

做妈妈，是女性重要的心理转折点，既要整理成长中经历过的伤痛，又要试图在破碎中重新找到能够承担责任的力量。

我：

有意思的观点，做父亲的算不算呢，对于男人来说，毕竟突然多了一些变化，有了一个孩子，这个要接受现实，恐怕也要有一些思想和行为上的转变，才能适应新的形势和环境的变化，其实男女在这方面恐怕更多的是一样的。

波伏娃有一个观点，女人是社会让她成为女人的，而不是生理让她成为女人。同样的道理，男人是社会，历史传统，以及他在这个环境中的交互，让他成这男人的，或者说，是社会性的因素，决定了男人是男人，女人是女人。

格：

同意这个观点，男人也有产后抑郁，只是不像女性那么普遍，所以男性也可能有这个问题。

我：

我对抑郁这个说法有些不同的理解，不能把带来痛苦或压抑的体验的生活事件，都当成抑郁，这可能是人的正常生命情绪体验而已，不能把抑郁的范围而扩大化了。如果所有痛苦都算是抑郁，也算是心理疾病的话，恐怕中国男人女人，没有几个全乎的。从古至今，很多人都有这种病症了，尤其是一些历代文人因为清醒，因为对于现实的思考而找不到出路的痛苦，这当然也有压抑的一面，但不能将之视为有病，或有抑郁症的倾向。

我觉得抑郁这个概念现在被扩大化了，人有很多痛苦，不能说一痛苦就是抑郁，尤其是那些具有家国情怀，史上面对逼仄的环境，对国人的某些民族性，“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更有些是有些救世宗教情怀的人，这种自责或所谓的原罪的痛苦，也是无处不在的。

正如，很多仁人志士，为了自己的理想，用行为来解脱自己思想的迷雾，甚至有些是“慷慨之士，舍身取义”，这类人的痛苦，更不能说是有病，更不能说他们是因为抑郁自杀，因为他们为了自己的理想，甘愿受到一切惩罚与报应。

其实，有些可能是人的本能活动，弗洛伊德说，人有两个本能，生本能和死本能，前者带来的是生机与创造，后者带来的是消沉与毁灭。

弗洛伊德所说的生存本能，其实是一种自卫和生殖本能。而死本能的说法，有些类似是人的基因决定的，比如有些人天生好斗，好斗就是他的本能，每一代人都有一批中学生，互相斗殴，都是一群和一群之间对打，包括某些暴力表演，甚至是在图书、电视、电影、游戏，以及其它各种媒体中，还有很多人寻找刺激，人们欣赏得有滋有味儿。

当然，还有一种人，心理学家说他是受虐狂，人家折磨他，他反而很高兴，说是，把一个人把受虐狂，折磨得痛苦到极点的时候，受虐狂就感觉不到痛苦，反而兴奋了，甚至受虐狂很享受。

这种感觉我觉得都不可思议，但是确实有这样的人存在。这种受虐狂在现实生活中也存在，尤其有些夫妻打的很厉害，丈夫把妻子打的好像也没什么感觉了，在路上打着，有群众把他们拆开来，人们训斥丈夫，你怎么这么打你老婆，反而他老婆说这是我丈夫，不关你们什么事，这种状况我见到过很多次，劝架的人反而遭到他们的围攻。

所以说，究根来说，心理学其实是解决不了这种问题的，心理学的泛滥，是它在当代生活中研究泛化的一面，它试图把所有心理现象，都想找到一种依据，来加以合适的解释，但，很显然，有些问题早就脱离了心理学的研究范围，用它是解释不通，甚至是无法解释的。

因此，心理学本质上，其实是一种解释活动，那只要是解释，这个人总可以这样解释，那个人也可以那样解释，所以，也不会有一个统一的解释方式，或有令所有人都信服的方式。

江：

有些问题，有时候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

我：

你比如，我昨天和我老婆打着玩，一不小心把她的脚崴了，于是，她说是因为我造成的这个原因，然后，我也觉得自己的原因，也因此很自责，也挺后悔的：要是我们不打着玩，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很显然，她很疼，躺在床上哼哼唧唧一晚上，我也一直担心，是不是要叫120，去医院看一下。还好，虽然还是很疼，第二天就好一点了。

但是，这种事情发生了，你说和我有原因，也有吧，不然她怎么受伤呢，但是呢，要怪的话，恐怕还有她自身的原因吧，比如，为什么打着玩的时候，不躲开一些物体。当然了，对我来说，这种自责的痛苦，任何人恐怕都会有的，但这种痛苦会很快的消失，随着她的脚过几天好起来后，我们就会很快的忘记这件事，当然了，也总会有新的痛苦，或者情绪的焦点的转移，会代替老的痛苦，总会有新的事件会覆盖掉过去。

江：

有主观和客观。也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疼。如果没有嬉戏和打闹，会不会避免呢？

我：

其实，我突然想起了王阳明的话，这叫人的本性是善，心即理，致良知。这并不是什么遗忘或教训，而是因为这种意外，既然是意外了，它就是偶然的，谁也不想发生，这是不可抗拒的外力，而且，生活中总有这样那样的意外。我们就是再吸取以前的这类事件的教训，也很难以后避免，你总不可能不在路上走路吧，你总不能不活着吧，你生活着就一定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不是这样的问题，就是那样的问题。

所以，我们当然可以归因为是自己的不小心或其它原因导致的，但这种归因并无助于新的不同的情况下的问题的解决，因为这本身也不是问题，而是一种可能性。而且这种规因是很荒唐的，如果没有任何人和我老婆打着玩，还可能是自己不小心，比如下雨路滑，自己跌倒，那只能怪路了？

特别尤其是老人，我就看到过几次，老人平时很健康，但跌倒后，很快就不行了，当然，也可能是时间到了。

所以说，人是很难怪自己的，更多的人除了抱怨，然后只能找一个外在的理由，让自己心安理得，她会认为是别人的或别的原因，而不会认为是自己的问题导致的。你如果让一个受伤的人去理解别人，更多的人恐怕还是，不管这种伤是怎么来的，那怕是自残或自我伤害，也会认为是被人让她生气所造成的后果，还是都会怪罪别人，让她承认是自己的原因，这都是很难的。

江：

你这样简直没法活路了，这点我同意。责人之心责己，恕人之心恕人，估计大多数人是做不到的。要不然，哪来的那么多的是是非非？

我：

绝大多数的人，不都是这样吗？

要找一个外在的原因，去证明不是他自己的原因，这样她会好受一点。所以有句话说，”站着说话不腰疼“，指责别人，是别人的错，是外因造成的问题，这可以减轻自己的罪感，然后要求别人对她道歉，当然这种要求也是很容易做到的，也是很简单的，但是，让她自己去反思是不是自己的原因造成的，这确实是极为困难的。

那当然了，如果能意识到主要是自己的原因造成的，是自己的问题，那这个人恐怕也不会有这么多的痛苦与责备了。自己心甘情愿的认为是自己的错误，而不找外在的原因，这个确实很难，这确实是人性的一面。

连小孩子都知道要把错误归到别人头上，而不是他自己头上，这可以为他的撒谎、欺骗和伪装找到一个合理的借口，因为这样可以逃避责骂和惩罚。但是，这样一来的话，这不是颠倒是非了吗，另外一个人不就成了一个无辜的受害者了吗？

凡事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这样的人几乎是不存在的。所以，争执、矛盾、斗争，甚至是战争，也是无处不在的。因此，你不往自己身上找原因，如果只会往别人身上找原因，别人当然不会愿意的，当然了，如果别人是那个胸怀比较大的，近人的话，他还可以宽容一下，如果不是，那斗争难以避免。

但是，这个给别人造成的痛苦，他是否有发泄的渠道呢？这种归因，如果别人不承认的话，那肯定得争吵起来。因为别人也是人，他只能承担他自己应该承担的，你强加给很多她不属于他的东西，当然会抗争。如果我们意识里有平等观念的话，大家都能互相体谅一下的话，就不会有这么多问题了，大家都不会很痛苦，很自责，很埋怨。

江:

送死我去，背锅你来，总不能送死也是我，背锅也是我，死了还背个骂名，那就没意思了。换位思考，缺的就是这个责任担当，特立独行的结果就是被孤立起来，发现问题的时候，如果是协商解决，而不是推卸责任，那社会估计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可行性确实不高，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解决问题。

我:

对，还是你那句话，问题是大多数人做不到，如果有一个人略微做到一点，这种事情就会很快平息。互相理解、沟通和交流，平等对待，这确实是可以解决的。但是，如果一个社会，一个成员心中没有这种平等的意识，人人之间以等级的态度，以自己高于另一个人的态度去对待人，那肯定是做不到的，所以大多数人的痛苦就来自于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