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梦中人

文/明至

年岁渐长，怕见故人。

日常的生活，如同随风潜入夜的雨，点点滴滴，不着痕迹，仍由你每天对镜梳妆，也并不见什么端倪。日复一日，似曾相识的面貌，让人几乎感觉不到时光的流逝。一周，一个月，甚至一年，似乎只是日历的变更，年年岁岁花相似。

那么，是在什么时候，惊觉时间的力量，感到被流年的抛弃呢？或许，便在与故人的重逢。曾经白衣翩翩的少年，如今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漠漠然擦肩而过，才突然惊觉回首：呀，那个人，不正是年少之时心头的红朱砂么。

记忆中的风华，与现实的庸常，像两个完全无法重叠的影子，割裂而又破碎，让人怅然若失。曾经，牢不可破的坚守与信仰，一点点悄悄被瓦解。年少之时流过的眼泪，数过的天亮，珍藏的喜悦，深埋的情愫，恍恍惚惚，变得愈发不真实。

此时的难过，如此深刻。多少年来，穿越山河湖海，经历阴晴圆缺，我如一个固执的旅人，始终不改前进的方向。一路经历的人与事，被视为宝石悉心珍藏，却在此刻呈现出可疑的质地，实在令人百味杂陈、黯然神伤。

是的，人生各有选择，早该接受彼此各有路要走。只是觉得遗憾，那一个皓月当空照亮无数难眠之夜的人，至此便是永远地陨落了。再也不会出现在寂寞的梦里，带来甜蜜的哀伤，抑或温柔的悸动，心中无法言说的秘密，再也无人可分享。

即便相逢，又能说些什么呢？二十年来如一梦，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在彼此的瞳孔中，只看到流光容易把人抛。当年的书画琴棋诗酒画，换成了柴米油盐酱醋茶。我却始终贪嗔痴恨爱恶欲，学不会无奈人心渐开明。

也罢，不如不见。如果注定只能陪这一程，那么就在这里告别，不必再远送。接下来的人生，各自有各自的风景，我祝福你好，你祝愿我安。时光如同琥珀，已经将相伴的记忆珍藏，无论斗转星移，都不会改变曾经的模样。

就让我们成为彼此生命中，一夜润物无声的春雨，在应该发生的时候，自然地发生，绿了你的芭蕉，红了我的樱桃。然后，在应该告别的时候，坦然说再见。倘若，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就让我们记得这一夜高朋满座，宾主尽欢。

如果有一天，我会想起你。那将会是一个春风沉醉的夜晚，裙角泛起涟漪，大地归于寂静，我轻合上一本线装的诗集，在杏花疏影里读出你的身影。我会对你微笑，亦如初遇你的时候，你会来到我的梦中，依稀还是旧时模样。

那便是我们永恒的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