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读书阅读、写作经验交流

绘形、传神与写心

2017-06-22  本文已影响65人  白衣秀士

“小说需要人物,需要具有其心理底一切错综的人”,高尔基这样说。

生动地描写人物复杂的、具体的心理特征心理过程,是展示人物个性的重要手段,也是一篇小说引发读者美感的主要方面。人物的行动(作品情节),只不过是人物独特的心理特征心理历程进入行为领域的结果。小说家的描写人物,是在不同的层次上交织着进行的。这不同的层次借用传统的表述方法,大致可分为:绘形、传神与写心。

逼真、生动的绘形,是塑造具有造型美和动态美的人物形象的基础。描写人物的外部形象(人物的命运、动作、语言、外貌、神态等等),却是为了表现人物内在的性格、神韵。古人论画,就强调突破“形似”、追求“神似”,通过以形写神,达到艺术形象形神兼备、气韵生动的效果。“以形写神”论实滥觞于东晋顾恺之。这位著名的画家理论家以此指导自己的创作实践,成为一代宗匠。他画裴楷像,“颊上加三毛”,借夸张的绘形凸现人物“俊朗有识”的神韵和风致。形与神是矛盾的统一体,没有形,神就无从寄托;只有“神似”才能真正做到“形似”,绘状生动、妙肖自然。正所谓“以气韵求其画,则形似在其间矣。”(唐·张彦远)这里的“气韵”也就是指的“形似”。

小说属时间艺术,有其不同属于空间艺术的绘画的审美特性。它的绘形不似绘画具有强烈的直观性,但是它又不似绘画只能选择具有“包孕性”的顷刻去刻画人物,因而无论是展示人物的外部形象,还是表现人物的内在的心理特征心理历程方面,都具有比绘画更大的自由。不但可以以形写神,透视人物的性格、心理,还可以直接地描摹人物的心曲(写心),显幽烛微,以神写形(这一点更是绘画所不及的)。在小说人物塑造中,绘形、传神、写心是交织进行的,三者有机地融合,才能塑造出栩栩如生、具有造型美和立体深度感的人物形象。

短小精悍的审美特征,使短篇小说塑造人物有着不同于中、长篇小说的特点。首先表现在在单纯的人物结构关系中为人物传神写照;选择最富于表现力的情境,提示人物性格——心理的主要特征、侧面。事状不繁,人物不多,人物结构的结构关系不太复杂,总是突出一、二个主要人物;由此构成短篇小说格局的单纯美。头绪繁杂,人物众多,人物结构关系过于复杂,便不是短篇小说的结构。以往的那些优秀的短篇小说,都是立足于单纯的人物结构关系,熔裁构图,彩绘人物,笔墨集中而不分散。俗谚云:“贪多嚼不烂”,在有限的篇幅里实在难以容纳过多的人物。

同样,有限的篇幅最适于表现人物性格——心理的主要特征、侧面。人物的性格,即个体的心理特征,是具体的,是在一定条件下的一定行为方式中表现出来的。这一定条件,构成小说人物活动其中的规定情境,也就是特定的、具体的时间和空间。小说家所着力塑造的“这一个”,要通过“这时”、“这里”表现出来;人物的行动不能不受“这时”、“这里”的人物心理特征心理历程的制约和影响。“形”是“神”的外化和显现;“神”规定着“形”。心理学上认为,人物性格是十分复杂的心理构成物,性格结构的动力性特点,不但表现在各种性格特征之间有一定的内在关系,是一个有机的整体,同时也表现在性格结构在不同的条件下有不同的结合。在此一场合可能着重显露性格的某一个侧面,在彼一场合则可能着重显露性格的另一个侧面。各种性格特征须借不同场合(条件、情境)表现。短篇小说不可能象中、长篇小说那样去使用时间和空间,因而也不可能象中、长篇小说那样多角度、多侧面地刻画人物。人物在集中的、有限的时间和空间中行动,固然也有着表现人物多种性格特征的可能,但更为重要的是集中地表现人物在规定情境中所必然有的性格的主要的、本质的特征和侧面,达到人物的造型美和心理深度感。作家所严格选择的规定情境既是点截的、有限的,又有着充分显示人物性格——心理的无限可能性。离开了短篇小说的审美特性,离开了规定情境的要求,片面地企求人物性格展示的广度,甚至为了表现人物性格的“多侧面”,给主人公的生活硬凑上一段爱情插曲(有的作品就显露着将爱情描写作为味精一类的“调味品”的倾向),或让人物节外生枝地去处理一些对作品而言是无关紧要的生活琐事,这种片面性的理解,难免不导致公式化。

以简练、逼真的绘形达到传神,注意通过外在的、流动的“形”传达出内在的、静伏的“神”,是短篇小说塑造人物的又一个特点。老舍特别欣赏话剧塑造人物的手法,一些动作,几句话,人物就活生生地出现在我们眼前。……用话剧的手法介绍人物,而在必要时点染上一点色彩,是短篇小说描绘人物的好办法。这种用外在的、流动的“形”表现人物内在的性格、神韵的手法,是中国古典小说的鲜明的民族风格之一个方面。其好处在于笔致简练而能使形象如绘,自然浑成而又生动传神,人物形神俱化,别具一种造型美和动态美。短篇小说的审美特性,正要求作者既生动地、浮雕似地描写事物和人物,又言约意丰、以少胜多,从而给读者提供一个驰骋想象和联想的广阔天地。读者审美的乐趣也就产生在对艺术形象的这种再创造过程中。

有经验的小说家总是将人物置于矛盾冲突的中心,捕捉人物与情境,命运与现实撞击时迸射出来的性格、精神的火花,加以艺术地描绘。以形写神,不但注重选择富于特征的动作细节刻画人物的性格和心理活动,选择个性化的人物语言(包括语言风格、语调、声音、说话时的神气),以声写神。同时也不放过有利于表现和丰富个性的外貌、神态乃至衣着服饰的描写。人物的性格、神韵,也常常通过人物的面部表情和身体姿态“外化”出来。面部表情习惯运动形成的皱纹,不仅是年龄的印记,也是透视人物内部世界的窗口。手,也可以成为作家描写的对象。眼睛更是人心灵的一面镜子,或圆睁,或微闭,或烔烔有神,或黯然无光,以及眼珠的活动,百态千姿,在一定程度上都可以作为性格的标志。性格也可以这样那样地表现在某些典型的姿态上。作家笔下的肖像虽然千差万别,其敷彩着色的重点和手法也不尽一样,但都是为着以形写神。值得注意的是,在短篇小说中不宜长段的全貌性的绘画肖像,那样易于显得冗长、无力;而适宜于运用特写的手法,寥寥几笔,形神俱出。也不宜于作过多的静态描写,而最好是把人物放在流动的情势和氛围中,层层渲染,由淡而浓,以动写静,化美为媚。

雨果老人说,世界上有一种比海洋更大的景象,那便是天空,还有一种比天空更大的景象,那便是内心活动。传神与写心,都是向人物心理的最深层次的探索,后者更为直接和灵活。读者的审美兴致是多方面的。他们不仅乐于知道人物做什么和怎么做,同样也希望了解人物想什么和怎么想。写心,直接为读者敞开了人物心灵的门户,可以来去无碍、觅幽揽胜。写心,较之于以形写神,显然在表现人物的心理历程方面,更能穷形尽相。十九世纪西方一些批判现实主义作家,就擅长于长段的心理描写的手法。但掌握不好也易于显出拖沓、沉闷,使读者不耐烦。

把对人物的外部世界具有流动美和造型美的描写,和直接的深度心理透视结合起来,是短篇小说在整体的意义上表现人物、展示个性的重要途径。既可以使读者看到人物在规定情境中的行动和动作,又可以使读者直接地观察人物内心奥秘“心理的一切错综”、矛盾和冲突,从而产生对小说人物的特殊的亲切感,和审美的丰富性。为了使人物形象具有流动美和造型美,小说家常常赋予直接心理描写以某种动态色彩(意识流)。

写心,是为塑造鲜明的个性,提示主题服务的,不顾艺术描写的目的性,去描写人物的内心活动,只能是莫明其妙的胡思乱想。当然,写人物的心理,可以写回忆、联想、闪念,也可以写梦境、幻觉和幻想,可以运用传统的手法,也不妨借鉴意识流的某些技巧,让描写显示某种自然的色泽、象征和隐喻。

雄踞小说家视场中心的是人,是人的外部真实和内在真实。而只有在作家深入到生活的激流中去了,深刻地观察、研究了各种各样的人物,对生活有了真知灼见,才可能进入创作过程,左右逢源,妙笔生花,塑造出形神兼备、呼之欲出的人物形象,给人们以启迪、感染和陶冶。

上一篇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