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这十年》-10

2017-10-09  本文已影响6人  琼途

第四章

我的户口在九岁时被迁到葫芦岛,在沈阳无法参加中考,所以不得不又一次转学,就这样来到了一座陌生的城市。爸爸为我上学的事情辗转很长时间,想了很多办法。最终决定搬家而不是将户口迁回。对于一个家庭来讲如此大的改变存在巨大风险的,即没有积蓄,也没有生存技能,却有个固定的消费方向——教育。这都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从辽中县去葫芦岛市的路上,爸爸看似很疲惫,面无表情,举家迁徙来到这座陌生而又繁华的城市,内心承担着很多现实压力和不可预料的风险。大舅开车送我和爸爸,在辽中北环坐上去黑山县的汽车,路上非常的颠簸,尤其到了锦州路段。我们在黑山下车后换乘小客车到大虎山火车站,听爸爸说不远处就是大虎山,因为看着像一只卧着的老虎,昂头侧看,翘着尾巴,但是如今已经被采石工厂所破坏,见不到原来那份威严。大虎山车站是两条铁路的交汇点,又小又破,人却很多。买票几乎不用排队,更用不着票贩子在其间斡旋。路边有很多售卖商品的商家,推着车子或者背着包的都有。每个人大概和我一样,风尘仆仆,不规矩的衣服略显松散。在我旁边有个男人,嘴里叼着烟,不规整的牙齿间藏匿着很多未知,一件长袖外套搭在肩膀上面,不时地抖动右肩,吞云吐雾的和同乡闲聊着。男人身边的女人穿着一件正式的白色上衣,紧身长裤,黑色皮凉鞋,可总让人感觉哪里不对劲,皮肤黝黑,双手粗糙有力,看起来性格古朴敦厚,她好像比我还不适应如此环境,拘谨又彷徨。蹲下身子喂小孩饼干吃,但是孩子并不买账,偶尔会发出愤怒的哭闹声,也许这是已婚男女最讨厌又绕不过去的场景。女人拍打着孩子的屁股,一边吓唬一边抚爱,男人闲庭信步不为所动,烟圈却变得更圆了。
我背着书包在售票厅门口等爸爸,拿到票后我们就在外面的楼梯坐下来。我问爸爸:“咱家圪哪?”他说:“一个火车道边上”,我接着又问:“爷爷也去了吗?”“是的……”爸爸不耐烦地说,没有告诉我任何具体事情。我们就像逃难一样,变卖家产,举家迁移到陌生的地方,眷恋故乡,更恐惧未来。失去土地的农民,在观念上也就失去原始保障。后来想想,这种选择整体上是正确的,但仍会有些遗憾。
漫漫旅途,我在火车上我很安静,舌根儿无法控制的颤抖,总有种想去厕所的感觉。看着周遭各式人群,没有一个是我想成为的样子,在绿皮火车上,虽然可以欣赏风景,但外面的世界好像和我没有关系。在未来的几年里,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人,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但不知道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很多,意外接连发生,有时候感觉实在承受不住!在葫芦岛的四年求学的征途改变了我的信仰和命运。
新家在农民新村最北面平房区里,最后一条街向里数第三家,街口对面是供暖锅炉,旁边有一高耸的烟囱。新家住了四年,能见到的都是陌生人。西边邻居让我感到害怕,男人精神有点不好,脖子周围有隆起,像是肿瘤,很红很黑;女人在街里擦鞋,瘦弱安静;孩子与我年纪相仿,但已辍学。后来不知为何他们家里发生火灾,消防员赶到后才把火熄灭。从那以后男人发生了巨大变化,大小便失禁,精神失常。他在救火的时候,愤怒的火苗烤到他的脸,后来左眼皮向外扩张,似乎消失,留下一个充满血丝的眼球,空洞感特别强,最要命的是还会转动,不敢直视。家里没有钱看病,仅能填饱肚子。像他们这样生活在社会边缘的人,我应该是伸出援手还是冷眼相看?至今未找到答案。
我们也好不到哪去,全家挤在三间小平房里,爸爸在化工厂工作,月薪六百,且自始至终都是六百。妈妈在招待所做零工,每月三百,后来涨了几十块,当时我上初三,二姐在沈阳读中专,大姐在葫芦岛的一个影楼里打工,爷爷跟着我们一起住。
平房后面不远处是一条铁路,葫芦岛水泥厂运矿石的专用通道,上面跑着难得一见的燃煤内燃机车,由东面向西有一点坡度,每次火车经过都会“嘭嘭 ”作响,偶尔还会放气,火车头侧面会有一团白雾喷涌而出,尤其在安静的星空下特别恐怖,就像一只战斗中将要死去的猫一样,惨烈而狂妄。妈妈刚到那时晚上睡觉被惊醒过很多次。夏天,夕阳西下,有很多人到铁轨上散步,穿着随便宽松的衣服,老人居多。
由于初中三年更换三所中学,已经适应快节奏的变换角色,重新定位,很快融入到新群体,尽管有时无法接受葫芦岛同龄人的想法和作风,但是为了能顺利完成我的“事业”而不断努力着。
记得当时是一个舅妈带着我去葫芦岛化工中学报到,先去校长办公室,一个小个子中等身材的人坐在办公桌后面。舅妈跟他寒暄了几句就开始说起我入学的事,手续很快办妥。我被分到三年七班,班主任叫魏淑荣,一名老者,体型肥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个并不太大的水缸,装的水最多只不过能浇灌两亩田而已,宽大的脸上布满老年斑,嘴突出,皮肤松弛,她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恐怖。教语文的水平相当高,退休后又被返聘回来,她对我很好,非常严格,最令我遗憾的是最终也没学好她教给我的知识,也许我对她的教学方式有一种本能的排斥。她的教学方法都是灌输,一切都没有理由,上课时总要提问,要求我背这背那,我实在接受不了,所以只能装作很听话并保持承认错误的态度。
大概是初三下学期,我到她家补课,因为当时我们班有希望考上高中的人几乎都到那里学习,一个星期四节课或者更多,每天晚上放学直接到她家,我始终都很腼腆,不太喜欢讲话。补课费很贵,但是爸爸还是让我坚持,有时也会给我们讲点别的故事,记得她曾经说过不让孩子出去读书的父母都是自私的,这样的父母觉得自己是在保护孩子其实是在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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