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归

忽然看见路的转角处，老母亲守着她的小三轮车在卖菜。

母亲异乡的口音听在晚暮稀落落的行人耳里，是那么地鲜明。

母亲和买菜的中年妇人在那里叨叨着。

一个说给过那一块钱了，一个说没给。

母亲说傍晚从菜园里掐了十五把苋菜，车里还剩两把，就是卖了十三把菜，一块钱一把，就应该是十三块钱，“可是你看”，母亲把她的那个装钱的木箱打开给那个妇人看:“你看呀，就这十二块钱，刚才你就没给，我卖菜的钱都是单搁在这一边，那一边是本钱十块，不能错，你是没给钱。你光和我拉呱了，拿菜就走，没给钱。”

那妇人高高声地说:你老年痴呆了吧，刚才分明给过你一块钱，你转脸就忘！装憨讹人怎的？有年人也不能卖那老味，谁孬那一块钱，谁就不得好死！

赶紧停车跑过去劝那妇人:多大点的事，值当得这么诅咒！天这么闷热，都少说两句吧，拉倒拉倒，这天都黑了，都回家吧。

妇人咧咧着走了。

母亲的头不自觉地轻摇着，絮絮地重说着她傍晚从菜地里掐了十五把菜，车里还剩两把，卖了十三把，一块钱一把，应该是十三块钱才对，可是，这钱箱里除去十块钱的本，就只有十二块钱，记得清楚楚地，她拿了菜，没给钱。

叹息着安慰这总是忘事，总是卖少钱，总是不愿享清闲的七十八岁的老母亲:算了，不值当的，自己地里的菜，全当让虫子吃了。天快黑了，咱回家吧。

母亲扯起衣角，擦了擦眼，眼红红地“嗯”了一声。

母亲骑着小三轮车不说话，还在想着方才那给没给钱的事。

心里暗暗疼惜这勤劳俭朴的有年人。

于是就把公司里那个总爱给我小鞋穿的老员工说给母亲听。

母亲听了愤愤地骂，又宽言:她那是嫉妒，我儿有能力，能吃苦，走到哪里都是金子！她人嫉妒就嫉妒吧，咱不理会就是。

却原来，都是劝解别人的话好劝解。

母亲不再去想那钱的事了，一路叮嘱着，在外干活，说话行事都要谨慎点，莫被人欺了去。

夜色下来，和母亲一路行着，心里软软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