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玄机:命运不由我,选择自负责
繁华长安城,喧嚣平康里,低矮鱼家院。
无意的一抹夕阳穿梭百年光阴,倾斜了鱼家简陋庭院一地的斑驳。
庭院间的少女身着一袭麻布素色长裙,宽大的衣摆上镶嵌着粉色条纹,腰间以青色丝带系着,披肩乌黑长发随意束在耳后。
脸上未施粉黛,却明媚动人,一双波光粼粼的大眼睛闪烁间透露迷人的光芒。
皮肤光洁,眼波流转,朱唇未启,已满目怜爱。
女子端坐院落一角,两手托腮,若有所思。疑似忧心,又似心有所盼。
鱼玄机:命运不由我,选择自负责不出所盼,一阵有节奏的叩门声"砰砰"响起。宛若暮色四合时分不安分的心跳,稍有疏忽便会惊动入晚的寂静。
女子起身打开院门,目光里满含惊讶之色,门外站的不是别人,正是晚唐名满京城的大诗人温庭筠。
而开门的女子正是鱼玄机,温庭筠的突然到访,只因鱼玄机的才情。
鱼玄机,本父亲取鱼幼薇,844年生于长安,其父一介落魄才子。无奈一生襟抱未曾开,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女儿鱼幼薇。
因此从小便悉心教导,琴棋书画,四书五经,样样不落。
其五岁能诵诗百首,七岁可作诗,是典型的小才女。难得的是天生一副小家碧玉的淑女容,可谓才貌双全。也因小小年纪便扬名京都,才得以招致温庭筠到访。
《三水小牍》里对鱼幼薇记载"色即倾国,思乃入神。喜读书属文,尤致意一吟咏。"
鱼幼薇生活的唐朝是文思开明,崇尚诗词的时代,举国诗词风为年幼的她创造了满腹诗华的氛围。
虽然一心想留名文坛的父亲早逝,即使生活拮据,与母亲相依为命,又抑或居住平康娼妓聚集地。然而常年流落风花雪月场所,仍不失落落大方的姿态。
温庭筠的来访是听从坊间传闻特来求正,鱼幼薇在一旁坐正,听完温庭筠的此番意图。淡定从容接受考验,便请温庭筠出题。
温庭筠抚须片刻,想到来时途中所见暮春柳絮满天飞舞,轻柔拂面的场景。
提笔写下"江边柳"三字为题,鱼幼薇双眼轻掠题目,面露沉吟之色,挥笔在手绢上写下《赋的江边柳》,内容如下
翠色连荒岸,烟姿入远楼。
影铺秋水面,花落钓人头。
根老藏鱼窟,枝低系客舟。
萧萧风雨夜,惊梦复添愁。
写罢双手递于温庭筠,温庭筠反复阅读,赞叹不已。
此诗无论是平仄韵律,还是选词用语都堪称上乘之作。全诗无一柳字,却句句都在叙柳,情真意切,又暗含自身身世的无奈。应"一切景语皆情语",调动起读者的悲悯之心,素被诗评家评定为佳作。
鱼玄机:命运不由我,选择自负责温庭筠此时低头看诗,抬眼观室,不禁感叹鱼幼薇所居之所不能与之才情相匹配。
心中产生怜爱之情,又多次来访,并收鱼幼薇为徒,教其诗作。后除却与鱼幼薇谈诗对吟还会对母女两人多有帮衬。
这一年鱼幼薇十一岁。
有了温庭筠在诗词上的指点建议,鱼幼薇的文学功底又日益渐进。只几年功夫本样貌不凡的鱼幼薇,竟越发出落的亭亭玉立。
一日,与温庭筠同出行,看到集市正墙处张贴着新科中榜的名单,心里不禁又恨又羡。叹自己此生错生女儿身,不能行走仕途为国效力。
心中略有不甘的写下《游崇真观南楼,睹新及第题名处》,诗这样写
云峰满目放春晴,历历银钩指下生。 自恨罗衣掩诗句,举头空羡榜中名。
此诗感自己女儿身,掩盖了自身的诗才,大有其壮志未酬的感慨与怀才不能遇的苦闷。
一晃几年时光荏苒,鱼幼薇渐渐习惯于与温庭筠的相伴,两人亦师亦友,亦父亦女。当豆蔻年华的才情女子遇花甲之年的慈爱男子,安全感确保的同时带来朦胧情愫的催化。
而心思缜密的温庭筠怎会没察觉,但碍于自己年龄与相貌的问题,以及将来会出现的现实社会问题。一向随心的温庭筠,面对此事时表现的尤为的理性和淡定。
思前想后以离开为最好的理由,迈开了赶往外地的步伐。
鱼幼薇面对自己还未开花便无果的感情,心中五味杂陈,在温庭筠离开后,思念至深。写下《冬夜寄温长卿》
苦思搜诗灯下吟,不眠长夜怕寒衾。
满庭木叶愁风起,透幌纱窗惜月沈。
疏散未闲终遂愿,盛衰空见本来心。
幽栖莫定梧桐处,暮雀啾啾空绕林。
鱼幼薇以此诗大胆表露自己的相思苦,情难却。也诉说自己的无归属感,渴望寻得安稳。诗句如泣如诉,伤感蔓延。
聪明如温庭筠,看到此诗,心意全明,只恐实难相赴。于是,选择无动于衷,任由诗句石沉大海。
鱼玄机:命运不由我,选择自负责或许时间是一种解药,可痊愈所有因情所生的顽疾。
这种时间治疗法,让鱼幼薇有了痊愈的时日。
几年后,离开的温庭筠又出现在鱼幼薇的生活里。本以为是缘分使然,不曾想温庭筠此次是为她的婚事而来。
京城有男子风流倜傥,一表人才,钟情鱼幼薇。男子名李亿,字子安,时任朝廷谏官,鱼幼薇与其相识甚喜。
情深时便情定终身,李亿为其买下两人住所,开始了一段缠绵绯恻,情投意合的甜蜜时光。
也是在这时,鱼幼薇写下了名扬千古诗句《赠邻女》
羞日遮罗袖,愁春懒起妆;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枕上潜垂泪,花间暗断肠;
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
此诗一句"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道出千古女性的心声。爱难求,情难了,"士之耽兮,尤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由古自今,为爱痴狂者,不计其数,得爱善终者,寥寥无几。
鱼幼薇即使知道李亿已娶过正妻裴氏,却依然不予怨言,默默接受。大方允许李亿回乡接妻,只是来往一趟需几月时光。鱼玄机此时等待中夹杂一丝焦虑,复杂愁绪中写下《隔汉江寄子安》:
江南江北愁望,相思相忆空吟。
鸳鸯暖卧沙浦,鸂鶒闲飞橘林。
烟里歌声隐隐,渡头月色沈沈。
含情咫尺千里,况听家家远砧
然鱼玄机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李亿的正妻裴氏,出生于仕族家庭。性格泼辣,为人善妒。
来到京城第一天便对鱼玄机百般刁难,使用仗责,势单力薄的鱼玄机不敢反抗。本以为忍过一时就可换取日后的风平浪静,谁知等待她的是更加猛烈的腥风血雨。
李亿虽心中不舍,却碍于仕途坦途有依其妻家族扶持,便采取无作为的表现。最终被迫休妾鱼玄机。
被休的鱼玄机被李亿安排在咸宜观中做道姑,自此鱼幼薇变身鱼玄机。于外人所看不过是名字的改变,于鱼玄机而言则是生命不同轨迹的起始点。
鱼玄机:命运不由我,选择自负责静居咸宜观的鱼玄机以李亿一句终会再次相聚为凭,深居简出,过着备受相思之苦的生活。
盼望焦虑思念成伤之时写下《江陵愁望寄子安》
枫叶千枝复万枝,江桥掩映暮帆迟。
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
言语肯切中透露内心无尽的相思,那纷繁复杂的相思情犹如滚滚江水奔流不复回。无序,无尽,也无望。像极了南唐后主李煜所写"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此后,由思念衍生出诸多抒情佳作,一封一封的投递间竟换来李亿携妻离京的消息。
当初李亿向她许下三年之约成为一纸空谈,三年,千个日夜的苦苦等待彻底成了笑谈。
心灰意冷的鱼玄机在20岁这一年开始划分人生的分水岭,她不愿再做只能苦等心寒的被动受伤者。她要主动寻求自由与快乐的生活,然而不被主宰的人,只能主动出击。
鱼玄机在道中观主去世后,接任了观修的职位,并在观门出贴出了“鱼玄机诗文候教”的红纸告示,从此名噪京华,成为文人雅士争相交结的对象。
一时间,这位才貌双全又略显神秘的女子的道观前门庭若市。
从此,鱼玄机彻底放纵了自己,也放松了自己,在之前的爱情里,她总是被动被告知无限期等待的那个人。
现在她要变换主导权,活成自己可以选择的样子,也同样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
然而,命运不允许她长久于此。在一次与侍女绿翘争执中,失手将她鞭打致死。最终被判处死刑,这年鱼玄机刚好二十六岁。
尽管此案疑点重重,背景复杂,但也都无从考证,毕竟鱼玄机身处一个绝对男权社会的领域。
她的香消玉殒,想来偶然也必然,这世上从没有人可以完全没有负担,不言责任的了却此生。
鱼玄机:命运不由我,选择自负责悲喜交加的人生每个人都会经历,经历后如何选择接下来的坦途因人而异。有关选择这件事,无关对错,只谈因果。
鱼玄机的坦荡在于她明白自己的选择,清楚后果,繁华似锦的今天可以享受,落寞无助的明天坦然接受。
起码在今天和明天的交接处,她看到了夜晚的满天繁星,也感受到了黎明前的朝阳似火。
过尽千帆皆不是,唯有才情不负我
鱼玄机即使出身卑微,诗文也毫不逊色。
现代作家施蛰存说:"鱼玄机诗一卷,四十九首,还有一个南宋刻本……她的诗以五、七言律诗为多,功力在薛涛之上与李冶不相上下。"
她在男权社会中咏出了女子纯粹的心声,成为细腻表达的典范。
鱼玄机的一生备受争议,褒贬不一。
但生于传统的男权社会,位于几乎每人都会浅吟诗句的唐朝,鱼玄机的留史在册。无疑确立了她在诗坛不可磨灭的地位。
世间有千种选择,万般活法,鱼玄机为后世很好的诠释了选择即负责的态度。
谁也无可免俗,谁也逃不脱命运的追逐,你爱了,输了,悔了,悟了。哪怕破碎,你也还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