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与尘埃
昨晚加班,和做设计的小姑娘忙活了大半夜,敲定了宣传册的内容后回了家。原来三号线在十点左右还有那么多人,够繁忙的啊。
本是累得不想说话了,但也不好意思玩手机。一路上絮絮叨叨,脑子放空了也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闲话。可算到了红旗河沟,下轻轨。
出了站,买瓶柠檬水的功夫,就听见不远处有个姑娘,压低了声音,带着哭腔打电话:“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为什么不理我?”
我原以为这大半夜的,又是个电话查岗的。心说这不知道谁家的小小子,回家要吃闭门羹咯。
我多少还是存了点儿幸灾乐祸的心思。
然而在去结账的时候,经过她身边,再听她哭腔的时候,发现事情可并不那么简单了。这丫头是真真切切地在哭,“你要分手就好好说啊,不要不接电话,别人会担心你的你知道吗?你开车又老喜欢走神,不喜欢看着路牌,我真的好害怕你出事。分手的话,你要分就分嘛,不要吓我好不好?……”
我是不知道电话那头的小小子和这姑娘到底发生了什么,就是感叹感情啊,还真像是张爱玲先生曾说过的那句话——遇见你,我变得很低很低,一直低到尘埃里去,但我的心是喜欢的,并且在那里开出一朵花来。
啧,这卑微又伟大的爱,能有多伟大,就能有多卑微。
可惜我只是个路人,一个刷了二维码就急匆匆要赶夜班公交车的路人,并不能给什么实质性的安慰。
也给不了啊。感情这种事,须知说过尘埃之花朵的张爱玲先生,也说过“笑全世界便与你同笑,哭你便独自哭”这样的句子。
可算挤上了公交车,晕晕欲睡中,我眼前又浮现了那姑娘撕心裂肺地压抑自己,连哭都得小心翼翼。为爱的这份痴傻,换作十几年前的我,也什么区别吧?
这么多年,磕磕绊绊,兜兜转转,我早成了跟达瓦里希差不多的厚脸皮,随便什么荤段子,管你用什么姿势开车,百无禁忌。
当年在拉萨,最后一次道别的时候,是在夺底路的一家街角的苍蝇管里。
二丫、达瓦里希、薇姿还有二丫男票大虎,借口送别我,四个人喝得醺醺的,小桌子地下拖了两箱子“姚明”(拉萨啤酒,因为个头比一般的啤酒瓶子要大,被戏称为啤酒里面的姚明),还没喝够,薇姿和二丫耍着酒疯问老板继续上酒。
胖老板乐得多赚点儿,欢快地应了声去后厨拿酒。
这群牲口一见老板转身,跑得跟兔子一样。至于吗?我起身结了账,慢悠悠地出了门。
薇姿站在门口抽烟,大虎扶着二丫去拐角吐了,达瓦里希去了另一边的拐角放水。
“来一支。”我冲薇姿招手,要了烟。
“明天几点飞机?”
“六点多,”我掏手机看了看时间,“还有三个半小时。”
“他来接你吗?”
“哪个他啊?”我明知故问,看薇姿没什么表情才讪讪停了玩笑,“我没给你先生说。”
“滚!他不是老娘男人。”
“……”
薇姿脸好身材好,就是太凶悍了些,上次达瓦里希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想亲她,结果被揍成猪头,愣是一整个星期没脸出门。
“他……”薇姿不知怎么回事,又起了个头,欲说还迎。
“你还没忘了他呢?”
“早忘了。”
“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个他?”
“那好你最近是越来越皮了。”薇姿有点儿冒火,“是不是临走前,要挨顿打才舒坦?”
“要打要剐随便你咯,”我耸耸肩,“放心好,我任劳任怨。”
“呸。”薇姿熄灭了烟,起身,“要是见到他,替我问声好吧。”
“没这义务,要去自己去。他家的钥匙,不还挂在你车上的么?”
“不行了……我已经变成了厚脸皮的女人啦,天天听你们讲荤段子,早就成老司机啦。”薇姿笑得特别好看的脸,突然冷了下来,“可是每次想起他,我他妈的就会不争气地更加想他,想……想还再穿一次白裙子给他看。”
我笑着望着薇姿,给她讲了个小故事:
我在玩具店看到了一个很喜欢的汽车模型,想买下来,却发现钱没带够。我努力地存了好久的钱,欢天喜地地再去玩具店,发现那个汽车模型却涨了价。于是更加拼命地存钱,再次存够的时候,又去了趟玩具店。但是很可惜,那个汽车模型已经被人买走了。心里空落落的,仿佛丢了魂儿。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我的汽车模型呵,你可千万别被我在垃圾堆里找到了,不然的话,我一定还是会把它捡起来,擦干净,带回家。
薇姿哈哈一笑,傻逼。
到站了,我下车。
是啊,真够傻逼的。无论是今晚看到的这个小姑娘,还是当年的我。
晚安,愿各位心爱的汽车模型,都躺在橱窗,安静地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