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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德里亚《消费社会》:我们生活在物的时代

2022-01-22  本文已影响0人  金汐月

我们在符号的掩护下并在否定真相的情况下生活着。

——鲍德里亚《消费社会》

“剁手”是很有意思的词,用来形容消费之后的后悔。然而人们又控制不住频频“剁手”,个中缘由并不是人的自控力差,而是人本就生活在消费社会之中。

对现代人来说,消费就和呼吸、吃饭一样,须臾离不开,甚至是人的存在方式。

鲍德里亚的名作《消费社会》揭开了消费的特征、本质与结构,层层剖析消费在社会所占据的位置以及消费如何把一切纳入其中,消费自身成了现代社会唯一的神话。

物的形式与符号

和以往社会的贫瘠不同,现代社会是人类从古至今唯一物品“丰盛”的社会。

除贫困地区外,不论价格和品质,太多的物充斥在人们周围。而且这些物并不是单独出现,而是“成套”出现。鲍德里亚的时代举例为电视、洗衣机、电冰箱是一个系列。而在今天,扫地机器人、洗碗机、空气净化器、加湿器也加入了这一个系列,一般人都会拥有三样或者其中的几样,很少单独购买。

消费者从其中一个物走向另一个,不再是从用途上去看待事物,而是从全部意义上去看,今天已经发展到某些品牌已经成了中产的标配,如穿着露露柠檬(Lululemon)去健身的人,家里大概率有戴森吸尘器,用着戴森吹风机等等。

人们购买物不是出于使用价值,而是出于符号价值。

决定价格的早已不是价值本身,而是符号,确切说是这个物所象征的符号在人们心里的价位。

纵使可以列出Moncler羽绒服昂贵的多种理由,却无法充分说明为何一件能卖出上万的价格。别的品牌也有鹅绒羽绒服,价格却远不能比。

同样还有不是鹅绒的“加拿大鹅”,人们批评加拿大鹅虚假营销,然而不管怎样,也无法改变这个品牌大几千的价位。

因为鹅绒和鸭绒都是这些品牌的使用价值,而影响它们的价格的符号价值却并不因使用价值而有所变化。

物的价值不取决于消耗,而是相反,越结实耐用的越不值钱,越脆弱消亡越快的东西,价格越高。

如一件水洗标上拒绝任何洗涤方式的香奈儿服装,本身就是给明星活动一次性出场设计的,从不涉及二次穿着,自然价格不菲。

人们从来不消费物本身(使用价值)——人们总是把物用来当作能够突出一个人的符号。

消费社会有着一整套结构。任何东西,不只是物,包括身体、情感、关心,都可纳入消费范围。

万物皆可消费

人们以为自己购买某种“小众”标签的东西是特立独行,殊不知这种“差异”也是物制造出来的,这种购买并不能表明“个性”,而是相反,表明这个人对某种编码的服从,对某种变化的价值等级的归并。

因为消费社会的“差异”就是构造出来的,虚假的差异,是把原本的差异抹平之后,把个性化抹杀之后的重建,告诉你这才是“个性”。

对人的关心,也是消费的一部分。

比如“微笑”服务,按摩技师、健身教练对会员身体的“关心”,美容师对会员“容貌”的关心,美体营养师对会员“身材”“饮食”的关心等等,都以消费为目的。

甚至个体对自己的关心,也是消费社会的一部分。

消费社会邀请个体来讨好自己,常见的话术是“女人要对自己好一点”,“男人辛苦了一天值得拥有XXX”,“年轻的时候需要有一个XXX包包”“人到中年需要买一辆XX车”,等等。

休闲也不是对自由的支配,而是对非生产性时间的一种消费。

消费社会中,不只是人与他人的关系,人与自己的关系也变成了一种被消费的关系。

这种关系是由符号构建的,如何证明自己对自己好呢?给自己买代表各种符号的物品。

特别是女性,她的一切,审美、皮肤、身材,都不是自己的,必须通过消费才能为这些本属于自身的东西赋予价值。

与文艺复兴时代不同,人们对身体的关切是反对神的一种手段,人们是希望把目光投向自己,从“神”那里把“人”解放出来。

然而消费社会对身体的关心的目的则是开发身体,让身体和更多的符号相等同,人们并不真正拥有自己的身体。

比如女性没有胖的权利,因为胖等于“不自律”,等于对自己不好,甚至不负责任。“美丽”只能和苗条永远相连。

在鲍德里亚的时代,消费更多关注的是身体,于是鲍德里亚得出结论,人们已经不关注灵魂。然而半个世纪之后,灵魂同样也没被消费社会的神话纳入其中,那些“心灵鸡汤”“XX读书”“知识付费”等等,都是面对灵魂的消费。

人们渴望“身体和心灵总要有一个在路上”,事实上则是,身体与心灵都是消费的标的。

身材、皮肤、心灵等属于自己的东西都不能给自己带来自信,唯有通过消费对这些进行赋值。

“我买故我在”

广告是超越真伪的。

传统意义上的广告是夸大使用价值,然而消费社会中,广告和真伪无关,人们喜欢受骗。广告是在营造一种氛围,将某一物品和某种氛围相连,比如冬日里的电暖气。似乎拥有了这个电暖气,就拥有了广告里的舒适和温暖。

广告将物赋予价值,通过将钻石与真心挂钩,人们不再认同“情比金坚”,转而相信“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

消费总是伴随焦虑,因为周遭的一切都被纳入消费的语言体系。

消费者总是害怕“错过”什么,怕“错过”任何一种享受、感觉,一切都要尝试一下。

消费冲动是永远无法满足的,当完成消费的时候,冲动就缺席了,所购买的物品只是消费冲动的剩余,这就是消费的悖论。

因此消费不能治愈焦虑,相反,倒是造成焦虑,因为消费并不是自我满足的过程,而是吸收符号及被符号吸收的过程。

消费者从未真的考虑他的需要,消费者是内在于所安排的符号的,消费者本身就置身于符号的秩序之中,即便不消费的反话语,也是内在于消费社会的。

豆瓣的“不要买”小组,建立初衷是抵抗消费主义,组员们分享买过的物品踩的坑,提醒其他组员避雷。吊诡的是,某媒体撰写了文章展示当代年轻人对消费的态度,让这个组变得知名起来,组长就有了为某个公众号引流的嫌疑。

就如同神与魔鬼同是一个神话的不同部分一样,抵制消费的话语就如同魔鬼,与作为“神”的歌颂消费的话语一样,同样是消费神话的一部分。

鲍德里亚在结尾处引用了一个故事,充分表达了他的悲观:影子有了自主意识代替了主人,当主人找到影子,影子却拒绝服从,主人杀死了影子的同时,也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消费的主体就如同王尔德《道林格雷的画像》,画像里的道林格雷永远光鲜亮丽不会变老,当道林格雷杀死画像,自己也就死亡了。

消费社会中的人们毫无“主体性”可言,马克思的“异化”概念建立在对主体的承认基础上,“异化”是跟主体相比较而异己的存在。

而鲍德里亚认为,消费社会没有“异化”,因为“主体”干脆就被消解了,或者说,所谓主体和异化的人是合二为一的,也就不存在异化。

消费构成了人的同一性。

从更坏的角度想,在这个虚无主义的时代,何止消费,任何东西都没有了意义,否则存在主义也不会一再宣称存在本身就是意义。

既然一切都没意义,在自己承受范围内消费,也无可厚非。毕竟清醒是最痛苦的,何不做一个虚无的乐观主义者,我们活着,我们工作,我们消费,然后,我们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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