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鸡阿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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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不可控的力量可能会拿走你很多东西，但它唯一不可剥夺的是，你自主选择如何应对不同处境的自由。
——弗兰克尔《活出生命的意义》
01
胖主人打开养鸡场的大门，眼光自左至右扫向数百只自家养的鸡，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略显笨拙地把一大袋新鲜美味的饲料全部倒进了饲料栏。
所有的鸡像听到了发令枪的枪响，几乎在同一时间同时起跑，朝着同一个终点——饲料栏出发。
原本安静悠闲的养鸡场突然间就“鸡情澎湃”起来，公鸡母鸡、花鸡白鸡、大鸡小鸡……从四面八方拼命飞奔而来。
扑棱扑棱的扇翅膀声和咯咯哒哒的鸡鸣之音混成一支略显杂乱、但气氛紧张的的“战斗乐曲”。
上蹿下跳的身影和雪片一样漫天飞舞的鸡毛构成一副构图极佳的“百鸟（群鸡）朝凤（争米）图”。
偌大的养鸡场里，只有一只鸡没有去争抢食物——他就是公鸡阿飞。
在距离饲料栏最远的角落里，阿飞迈着淡定的鸡步，鸡头略侧，远远地“欣赏着”这幅“群鸡争米图”。
阿飞的举动显然非常另类。
他之所以成为了一只与众不同的鸡，是因为有一次他看见了一只会飞的鸟。
02
那天养鸡场里飞来了一只瘦瘦小小的麻雀，在地上到处寻找散落的谷物吃。
正在肚饿的群鸡看到养鸡场里来了“外来的和尚”，不由得怒火中烧，不约而同地向麻雀围而攻之。
群鸡气势汹汹，像一片巨大的乌云一样，从东南西北聚拢而来。
这只瘦小的麻雀要是被这片巨大“乌云”卷到身上，必被撕成碎片。
可是麻雀只抬头看了一眼鸡群，仍然气定神闲，继续一粒一粒地品尝着地上的美味食物。
眼见群鸡已经扑到距离一米不到的位置，麻雀不紧不慢地吃完最后一粒谷物。
然后得意地摇摇头，双爪用力一蹬，双翅轻轻一抖，空气震动，凌空而起。
群鸡眼睁睁地看着麻雀越飞越高，瘦小的身影逐渐变成了一个黑点。
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各自垂头丧气地散去。
这一幕深深震撼了阿飞。
他早就厌倦了每天混吃等死的生活，一直深深渴望着有一天能看到墙外的世界。
这只会飞的麻雀燃起了阿飞出去的希望。
03
阿飞开始琢磨，自己和麻雀同样拥有一对翅膀，为什么不能靠它们飞出“牢笼”？
夜深鸡静的时候，阿飞开始偷偷练习飞翔。
可惜鸡和鸟的身体构造是不同的，身为公鸡的阿飞全力跳起后扇动翅膀起飞的高度也只有一米多高。
而养鸡场的围栏高达两米以上，那是普通鸡跳起飞行的极限。
阿飞无论怎样努力，距离飞到围栏最顶端总是尚有一段距离。
那是一个几乎不可逾越的巨大“鸿沟”。
阿飞并不气馁，仍然每日拼命练习。
数周之后，阿飞已经比原来飞得高出了一大截，但接下来进步越来越小了。
而且即使飞得最好的一次，他也离墙顶足足有半米以上的距离。
04
养鸡场里仍然一片“岁月静好”。
胖主人每天都会准时送来新鲜美味的饲料。
群鸡争抢着把食物吃完，散步消食，互相玩闹，然后美美地睡上一觉。
阿飞默默地观察着一切。
他发现同伴们越来越懒散了，大多数鸡由于吃了睡，睡了吃，体重增长得飞快。
每隔一段时间，胖主人就把最肥最大的鸡捉走。
群鸡大多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胖主人刚开始捉鸡的时候，还有不少鸡在拼命逃跑，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大家都明白那是徒劳的挣扎。
胖主人捉鸡越来越容易了，一是因为养鸡场的鸡越来越“顺从”了，二是因为他们变得又肥又懒，想跑也跑不动了。
鸡群对被主人捉走的事越来越麻木，越来越习以为常。
只有公鸡阿飞是个例外。
05
这些日子阿飞没有一刻放弃练习飞翔，尽管他早已发现：自己再多飞高一厘米也不能了。
他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正在悄然着发生巨大的变化。
每日勤奋不辍的练习，让阿飞变得越来越强壮，腿上和翅膀上肌肉渐渐鼓胀了起来，蹬地和起飞的力道都变得越来越大。
他更没意识到是，这些身体的变化让他更早地陷入一场巨大的死亡危机。
胖主人每天来送饲料时，都会暗暗观察每只鸡的发育成长的情况。
除了一些下蛋的母鸡之外，他最留心的是最近哪一只鸡吃得特别多，长得特别快。
有一次他终于发现了与众不同的阿飞。
他留意到，这只公鸡平时在鸡群争抢饲料时从不参与，只是在养鸡场角落里默默寻找地上一些肥大的虫子。
阿飞捉虫子时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猛虎，先是不动如山，默默观察一会虫子的走势和方位。
然后突然脖颈如闪电般地伸出，鸡头前端尖利的喙“精确制导”，务求一击必中。
阿飞如同一名训练有素的武林高手，趋退若神，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整个过程没有一丝多余动作，干净利落，出招位置分毫不差。
胖主人还发现，阿飞的身体流线越来越漂亮，羽毛越来越鲜亮，迈起步来神态威武，顾盼生姿。
胖主人每次在养鸡场里看到阿飞，心里都有说不出的喜爱和高兴。
06
这天早上，天空通透无比，没有什么云，像一块巨大的蓝色水晶。
阳光柔和地照在养鸡场里，群鸡懒洋洋地享受着阳光带来的暖意，更加不想挪出窝一步。
只有阿飞很早就起来捉虫吃了。
经过将近一个月的飞跳练习，他的动作更加灵活敏捷，捉虫的本事自然也大大提高。
群鸡趴在各自舒服的窝里，看着全场唯一一只“勤奋”的鸡“表演”捉虫好戏。
阿飞绕着养鸡场缓缓踱着步子，全身的肌肉松弛，脖颈以上蓄势待发，两只眼睛紧盯着前方不远的地上的一条条蠕动的菜青虫和蚜虫。
他的头颈像一只长枪般不停地伸缩急刺而出，每一刺绝不落空，喙上必然会叼回一只挣扎蠕动的小虫。
阿飞脖颈伸出十来次，已捉到了十几只小虫。很快早餐用毕，也完成了晨间运动训练。
此时，吱呀一声响，养鸡场的大门被从外面打开。
胖主人面色凝重地走了进来，然后转身把门锁紧。
今天家中来了一位和自己谈生意的重要客人——一位想批量购买鸡肉的大客户。
为了证明自己养鸡场里养的鸡肉味最鲜美，他决定把全鸡场最出色的一只杀掉，炖煮了款待贵客。
他的目标正是阿飞——那只他最喜爱又有些舍不得杀的公鸡。
07
胖主人豆大的小眼睛里透出一股杀气，左右稍稍环顾一下，目光终于落到了阿飞身上。
一人一鸡眼睛遥遥相对，彼此牢牢锁定了对方。
养鸡场里的空气瞬间凝结了，风似乎都识趣地放轻了脚步，群鸡感觉到十分闷热烦躁，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仿佛一场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阿飞见胖主人一进养鸡场，目光就落在了自己身上，心中一凉，便已明白了一切。
他其实早已察觉，主人赤着手，没带任何饲料，必然是为了捉鸡杀鸡。
胖主人望着阿飞，犹豫了一会，还是缓缓地走向他走去。
阿飞全身肌肉紧张了起来，忽然间咯地一声鸣叫，翅膀急速打开，双爪用力一蹬，向后飞退了数步。
胖主人的目光由怜惜渐渐变得凶狠，犹豫的脚步突然变得异常坚定。
起跑，加速，然后全身向阿飞猛扑，双手疾伸。
阿飞一个月来拼命的锻炼此时终于显现出令人意想不到的威力来。
腿部肌肉发力，辅以强健厚实的翅膀，向左后方奋力一跃。
这一飞跃居然窜出数丈之远。
胖主人这次突然袭击显然以失败告终。
阿飞逃开这夺命一扑后，使出漂移不定的步法，忽前忽后，忽左忽右，身子连续闪转腾挪，灵巧避开胖主人攻击范围。
胖主人连扑数下，尽数落空，很快额头布满汗珠，衣衫被汗水浸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08
自养鸡场开办以来，捉鸡这件事在胖主人看来已经变得越来越容易。
他每次捉的都是养得最肥的鸡。
这种鸡由于平时懒散，疏于锻炼，动作迟滞，基本上是手到擒来。
不过这一次他遇到了一个难缠的“对手”。
胖主人略做调整，深深吸了几口气，准备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
这一次他把腰猫下，把重心放得极低，脚步放得更轻更缓，一步步向阿飞蹭过去。
阿飞此时也已经快到了体能的极限。
几番较量下来，他的气力下降得比胖主人更加厉害，双爪和双翅都开始变得异常酸痛和沉重。
阿飞心下快速盘算起来。
养鸡场不过方圆几十米，如果一直使用这种逃跑方式，迟早会被胖主人捉住。
自己唯一活下来的机会是突破那两米多高的围栏。
阿飞把目光投到了右侧围栏的最上方，那一块围栏墙上有一点小小的破损缺口。
这处围栏也是他每天晚上偷偷练习的地方，尽管自己从来没成功过。
没有任何其他选择了！
他仅存的体力也只够支撑这最后一跃了！
09
胖主人用手抹了抹头上的汗水，终于向阿飞发动了最猛烈的攻击。
身上的肥肉随着快速的奔跑上下颤动着，脚步忽然变得轻灵迅猛，粗壮的手臂尽最大程度向前伸长。
这一扑是他全身力气之所聚，势在必得。
生死存亡之际，阿飞头脑中忽然闪过了那只麻雀飞行的姿态。
那只瘦弱鸟儿腾身而起的身影就清晰无比地展现在自己的头脑之中。
阿飞全速奔跑起来。
胖主人全速狂追而来。
阿飞两只爪快速交替向前，越奔越急，越奔越快。
但主人的脚步更快，他与阿飞之间的距离在快速缩短着，三米，两米，一米……
阿飞终于奔到了自己想好的围墙下方，突然双爪发力一蹬，翅膀展开到最大角度，身体腾空而起。
他身体不断上升，翅膀猛烈扇动，离围墙顶端更近了，但同时速度也在不断变慢。
他这次突破了练习时能达到的最大高度。
但接下来，上升的势头也彻底停止了。
围墙顶端的缺口已经清晰地展现在眼前。
不行了，就差一点，差那么一点点。
10
此时的阿飞抬头看了一眼上方天空，发现天空蓝得那么鲜艳。
不！
我要出去！
我必须出去!
阿飞完成了一个以前从来没有做过的动作——把鸡爪奋力印在了围墙顶的边缘。
爪下稍一借力，翅膀再次鼓动。
已经完全停止上升的阿飞再次腾起。
这一次，他的身体终于越过那道高高的围墙！
他突破了一只鸡能飞跳跃起的极限高度。
翅膀在空中像麻雀那样高速振动起来了。
阿飞真的飞起来了！
胖主人像木头一般地站在围墙下，眼睛瞪得老大。
他觉得这是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阿飞一次看到了围墙外的世界。
远处青山隐现，近处湖水映翠。
山侧鹰击长空，湖上水鸟翱翔。
倾听着呼啸不止的悦耳风声，
呼吸着甘美凛冽的香甜空气。
感受着天空的广阔博大，
欣赏着大地的纵深蜿蜒。
阿飞把自己完全融进了这个崭新的世界。
从冠到爪，从翅到羽，
每一个毛孔都无比舒泰。
这——
就是自由的感觉。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