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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短篇 | 狂澜既倒

2017-08-29  本文已影响219人  君七寻
少年这一捏十分巧妙,恰在白无常发力三寸间,白绫此刻真如白蛇被捏住七寸,软软驯服。

1.跪请旨

欲黄昏,雨打梨花。深宫通道两侧,身着甲衣的卫兵纵向一字排开。一溜太监由远及近,来到一座紧闭朱门的殿前,跪在一个老太监面前。

老太监正望着雨水出神。听到动静,他的眼睛仿佛才活过来。太监们从宽大的衣袖中现出碗碟,毕恭毕敬地高举。老太监掀开一个碗盖,鲜香弥漫。他拿银签验看,反复数次,才微哑道:“入。”太监们起身,从朱门鱼贯而入,一路疾行至后殿。

后殿空荡荡,只有一张硬榻。

榻上有一人,朝内而卧。榻下有一人,跪在地上。跪者听到声响,扭头望来,示意退下。领头小太监迟疑,看向榻上,举碗碟,不动。跪者皱眉,一瞪眼。

太监一凛,弯腰转身,却听榻上人已发怒:“滚!我让你们滚!”

殿内顿时一片求饶。榻上人不解气,拿起手边一个鎏金灯砸向小太监。

跪者眼皮一动,抬头道:“皇上,您消消气。这砸了太后的东西,传出去,可不好听。”

皇帝一怔,忽然跃起,道:“传?我看谁敢传?”他看向瑟瑟发抖的太监们,道:“说,你们谁敢传?”

皇帝抽出一把悬剑,指向跪者:“你?”又指向领头小太监:“还是你?”小太监几欲昏厥,道:“皇上,我只是来送御膳……”

皇帝道:“皇上?哦。你还知道,我还是皇上。那你说,皇帝是不是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我说不吃,你还让我吃?你当我是什么,彩衣娱亲的戏子吗”

小太监瑟瑟发抖,道:“您…是皇上。”

皇帝又怒:“我是皇上轮不到你来告诉我!”

小太监颤声:“奴才不敢…”

皇帝心火愈盛,道:“你不敢?是啊,你不敢。可你身后的人敢。她不仅敢做我的主,她还要做天下的主。我今天杀了你们,看她还敢不敢!”说罢,提剑欲刺。

跪者大喊道:“不可!”他猛然起身,用手握住剑身,剑尖顺势一晃,从小太监的心口歪向胳膊。

皇帝大怒:“裴炎,你敢拦我?”

小太监吐出一口气,歪倒在地。空气中传来一股骚味。

裴炎仍盯着皇帝,道:“皇上,他们只是送饭的太监。”他望着那张年轻的面容被愤怒绞红——红里隐隐透着病态,心道李旦还是太年轻,动不动绝食,如同儿戏。

他跪行上前,掀开碗碟,对李旦道:“皇上,你看这盘金齑玉脍,鲜香两全,足见御膳房的功夫深。皇上,切不可辜负太后一番美意。”

皇帝沉吟。碗碟中的香气顺风一飘,他的肚子咕隆一叫。殿内十分寂静。

裴炎又掀一盅,继续道:“皇上,您看这老鸭汤,色泽浓郁,费时颇多。您可知历来好汤须文火,把骨头慢慢熬干,这汤才入味。皇上,您就当为了天下,喝口汤。”

裴炎见皇帝不动,又说:“您要是体力不济,谁来主政,太后吗?”

长剑落地。皇帝颓然坐回硬榻,只挥了挥手。太监们如蒙大赦,忙不迭放好碗碟,鱼贯而出。

大殿重回寂静,只听裴炎掌中血缓缓滴落。

裴炎伏身作揖,哄道:“皇上,您该用膳了。”李旦拧眉,道:“您别劝我了。这都什么时候了,我哪还吃得下饭。”

裴炎低眉垂首,道:“皇上,您应该吃。不仅吃,还要吃好。朝堂需要您,李家也需要您。”

李旦冷哼一声,施施然起榻。这一桌荤素得宜,香气四溢,令人食指大动。李旦不由坐下,拿起碗筷。

裴炎一喜,沉声道:“皇上,臣还有一请。”李旦头也不回:“你说。”

裴炎伏地朗声道:“请皇上答应太后逊位,并速召庐陵王回京。”

2.速回京

日头高悬,一队快马驶入均州。

一个小孩蹲在驿站拐角,眼见马队的人翻身下马,高声要最好的草料喂马。他蹿起身,飞跑出街角,拐里弄,翻矮墙,跳入一个小院子。

院子里只有一对夫妇。男人躺在椅上昏昏欲睡,妇人在院中晒衣。听到动静,妇人扭头看小孩。小孩故作神秘道:“来了。”

男人惊起,问:“什么来了?”

小孩只看着妇人傻笑。妇人嗔道:“小六子,你快告诉婶子,”她从兜里摸出一枚铜钱,递给小孩,问:“是不是吃最好草料的马队到了?”

小孩点点头,显得很高兴。他说:“是啊。看着很累。长得也白白的,不像个男人。”

妇人喃喃道:“不像个男人……”她醍醐灌顶,猛然看向男人:“王爷!难道是掌事公公来了?”男人面露喜色,道:“是母亲的人。母亲来接我了。”

门外忽然有马声。

妇人挥手,小孩翻墙而出。男人重整衣冠,和妇人站在一起,两手交叠。他看着门口,神情恍惚,道:“兰儿……我们要回去了……”

妇人握紧他的手,道:“别怕,我们是回家。”

门外人进院,朗声道:“庐陵王李显听旨!”

李显和韦氏跪伏听旨。韦氏仍抬眼打量来人,目露疑惑。来的两个男人,一高一矮,面色虽白,却孔武有力。

那两人中,略高的一人掏出明黄色的卷轴,矮个端出一个盒子。

高个念道:“上谕……宣示朕旨。加恩赐令自尽。”矮个捧出两条白绫。

李显跪伏在地,泪流满面。他不敢看韦氏,颤声道:“兰儿,我对不起你。”

韦氏兀自盯着地面,指甲深深抠进手掌。她用力闭眼,道:“不,你没有对不起我。他们要杀你,错的是他们,不是你。你的错,只错在了你姓李。”她睁开眼,眼有悲愤。

韦氏对来人道:“两位皇使,请让我再看看旨意。”

李显以为韦氏不服,伸手拉她衣袖。

韦氏不动,继续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母要子亡,子也不得不亡。只请二位,赐下圣旨,让我们对着圣旨,对着陛下和母后,磕头谢恩。“

两位皇使迟疑。高个说:“你的心意,皇上会明白的。”他使了个眼色,另一人拿起白绫,做了一个手势,道:”请“。

韦氏退向李显身边,道:“依惯例,凡赐死者需领旨谢恩。二位不将圣旨交给我们,我们怎么谢恩?”她见那两人迟疑,问声更厉:“皇使来前,没有公公教规矩吗?”

那二人中矮个道:“哪来的公公?我们领了圣旨,立刻赶来均州。”他一步步走近韦氏,道:“休得胡言”,一只手将白绫套向韦氏的脖子。

韦氏心惊,急退,道:“历来中书取旨、门下封驳、尚书奉而行之。即便是赐死的旨意,也需签印。皇使直奔房州,敢问旨意可加凤阁鸾台的签印?”

高个皱眉,道:“事有缓急,来不及签印。”

韦氏退至李显身前,缓声道:“没有签印,圣旨就是假的。即使我们奉旨尽忠,朝廷也会认定我们是被谋害。还请皇使速回,查明签印。”

那二人面露难色。

李显心喜,抓着韦氏的衣袖,对那二人道:“对,你们是假的。母亲不可能杀我,李旦不敢杀我。谏议大臣不会不管我。你们假传圣旨,罪诛九族。”

高个冷笑一声,将圣旨丢在韦氏面前。韦氏展开,圣旨无半点字迹。

那高个道:“临行前,大人说韦氏狡诈。此话不虚。只是你再狡诈,也难逃一死。江湖敬我们一声‘黑白无常’,我们这杀人的功夫也不是虚的。今日定不负大人嘱托。”说着现出一把利刃,与另一人一同上前。

二人桀笑,逼得韦氏和李显步步后退。

忽然平地起风。

这风来得疾,疏忽便至眼前,让人迷眼。这风又来得缓,气息呼入口鼻,齿颊留香。

李显和韦氏忽然软倒。

黑白无常俱是一惊。高个先反应,拿刀在小臂上一划,又反手一掌拍得矮个口鼻出血。矮个也反应过来,不还手,与高个同时左右掠开。

院子里已多了一个少年。那少年蹲在李显和韦氏身边,探查鼻息。才发现两人昏厥,他皱眉摇头,咕囔道:“行不行啊,这么点就倒?”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看见彼此的惊诧。那高个迅速堆起笑脸,对少年道:“此生得见绝世轻功,黑某死也无憾。敢问英雄大名?”

少年似没听到问话,只见黑白二人依然站立,心有疑惑,道:“有趣。你们怎么没倒?”

他看向二人中高个手臂落血、矮个正捂着鼻梁,兀自笑道:“来之前就听说‘阎王三更叫、无常索命早’,原来你们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

他顿了顿,又笑道:“也是,一个人要想活,必得下苦功。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道理我早就知道。却没想到你们也是吃得苦的人。早知道如此,我就不用这些药丸子了。”

白无常想动手,黑无常却摇头。他紧盯絮絮叨叨的少年,暗道:这少年的药丸十分厉害,瞬息迷倒两人。且他轻功了得,浑不似常人。眼下不知他来路,不可贸然出手,需再试上一试。

黑无常对少年道:“你这迷药,药力惊人,倒有些像江南药王的迎风散。”

少年一听,嘿嘿一笑,暗道识货,笑中带点羞惭,道:“是吗?像吧。我说我能配出来,药王还不信,非让我小心再小心。我虽然会的武功不多,可我向来学得快。我从不说谎,但信的人少。”

会的武功不多?黑无常心头一喜,既然如此,哪还有不动手的道理。他朝白无常一撇头,眼神变厉,道:“这宵小不足为惧。迷药有解,头颅无价。先杀了他,再向武大人请功。”

白无常早已不耐,眼露狂喜,口中道:“武大人说的可是一万两一颗脑袋,脑袋多多益善”,手中一条白绫如有生机一般划向少年。

这条白绫平淡无奇,但到了白无常手上,变幻莫测。

少年往左躲,左边便多了一条锁链;往右偏,右边便多一道屏障;往前进,白绫成了套头的索套;往后退,白绫便成了毒舌的蛇信,如影随形。

天罗地网全在白无常一念之间。少年四处躲闪,看上去败局已定。

黑无常对此战十分放心。他持刀步向李显和韦氏,准备先带走头颅。

却不料惊变陡生,少年忽然一顿步,一矮身,从白绫的虚实分毫之间留下一道残影。只听那少年笑:“你这破布舞得漂亮,可是看多了花眼。不如再快点。”

白无常恼怒:“找死!”手中发力,白绫如白蛇翻飞,下三路攻势狠辣。

少年身影愈快,一边说:“再快点。”一边伸手去捏白绫。这一捏十分巧妙,恰在白无常发力三寸间,白绫此刻真如白蛇被捏住七寸,软软驯服。

少年笑声愈盛:“你一个大男人扭来扭去,实在难看。下辈子生做漂亮女人再来耍这功夫。”

少年扬手一打,白绫轻飘飘附上白无常的脸。他没料到白绫的力道这般不好使,叫道:“哎呀,这功夫看着好学,却不好使。”他脸一红,赶紧收回白绫:“对不住,不该班门弄斧。”

但无人回应。白无常竟已仰面倒地,死了。

少年一寻思,吓得扔掉白绫:“你这白绫上,居然有毒。”

少年本想这二人有些功夫,此刻只道二人不过会些恶毒手段。再看黑无常时,少年已无好脸:“我原本敬你们是条汉子,不下狠手。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今日倒要看看,是你无常命短还是我罗刹夜哭。”

黑无常见同伴枉死,心已发凉,又听罗刹二字,倏尔道:“莫非你是千面罗刹?”

少年又笑:“惭愧惭愧。传言非虚还是百闻不如一见?”这笑容天真无暇,却令黑无常无端胆寒。他脚步外移,已然怯战。

在此战局扭转之际,一声断喝响起:“制住他。别让他跑了。”

少年扭头看去,是韦氏。

韦氏居然已醒。原来她发晕时,便狠咬舌尖,卸去半分药力。她此刻不明前事,但看李显仍然活着,便知敌友。

她对千面罗刹道:“感谢英雄大恩。我虽不知恩公受何人之托,但此人必深明大义、通晓利害。此事关系重大,料恩公身后之人,也希望留下此人,以待后查。”说罢正身伏跪,竟是一个大礼。

少年心道此女奇哉,笑盈盈道:“好说。”语落身动,又似一道怪风袭向黑无常。这一门极快的功夫令少年瞬息发觉黑无常的怯意。

人有了怯意,招数便不再流畅。停顿会放大破绽,破绽令命门大开。黑无常败了。

岂料门外又有马声。一队人鱼贯而入,当先一人高喊:“庐陵王李显听旨!”

3.缓称王


院中人俱是一惊。

少年正要制住黑无常,一惊之下叫黑无常钻了个空,只勉力够到衣袖。

孰知黑无常袖中还藏着一把袖剑,他飞掠出去,正踩在李显身上。李显本仍晕厥,此刻被踩中,吃痛转醒。

黑无常一喜,拉起李显,用剑抵住李显喉咙,道:“谁敢动?”

韦氏惊惧,大叫:“王爷!”

后来的一队人更惊惧,领头太监尖声道:“大胆,你敢对太子不敬?”

院中人各有惊异。韦氏骤然看向李显,道:“太子,你是太子了。他们是接我们回去的。”

李显也绽出笑容。他喃喃自语道:“是啊,太子。母亲没有忘记我们,我们要回去了……”他喜不自胜,颤抖的身体却猛然吃痛。

黑无常抵紧袖箭,慌道:“别动。我可不管你是王爷还是太子。”

一时,李显和韦氏噤若寒蝉,众人万分焦惧。千面罗刹也惴惴不安,暗道有负嘱托。

此时门外又入一人,一身紫袍掩不住风尘仆仆。

甫一进院,他便疾声厉色道:“住手。武后临朝,下令还太子位。武承嗣危矣,你一介草莽何苦顽抗?”

黑无常闻言心惊,道:“你是何人,何出此言?”

李显和韦氏看得不甚清楚。倒是千面罗刹松了一口气,缓步走向此人身边,道:“裴相,此事我有愧,本不该有此局面。”

那人一摆手,道:“是我思虑不周,与你无关。”

他说:“雇你护太子的人是我,令太子招来杀身之祸的人,也是我。与你无关。”

原来裴炎深知武后临朝已势不可挡,为今之计,只有力主太子位姓李。

皇位更迭,武皇也会百年。只要太子姓李,天下就还是李家天下。眼下武后终日在武家和李家间举棋不定。其侄武承嗣虎视眈眈,妄图以武代李。

天下必须有人为李家子嗣谋划。武皇一脉,长子李贤已死,李旦无能,庐陵王李显尚能一搏。

因此,裴炎跪请李旦逊位,以顺武后。用皇位换太子位。

速召李显回京,一可助武后顺水推舟,立李显为太子;二可引蛇出洞,令武承嗣坐立不安,刺杀李显。一旦武承嗣动手,裴炎便能以此力证:武承嗣居心叵测,逼武后决定。

这一计中,李旦逊位是一环,李显回京是一环,制住杀手留下武承嗣的把柄是一环。缺一不可。

最关键的一环便是制住杀手,既要确保李显平安无虞,又要留下人证物证。险中求胜,险而又险。

裴炎请遍高手,最终选中江湖人称童叟无欺来去无影的千面罗刹,命他暗中跟随武承嗣的杀手,于千钧一发之际救下李显,留下活口。

他倒不知,千钧一发之际千面罗刹只会杀人。如果不是韦氏——这个他从未谋算在内的女人,这杀手早已成了死尸。只是这妇人之仁,也造就了此时进退两难的局面。

黑无常挟持李显,仿若未闻裴炎所言。此刻,他的剑再进一寸,李显便一命呜呼。但若裴炎就此放走他,除掉武承嗣的计划功败垂成,不知何时再有机会。

千面罗刹扭头望向裴炎,也在等决定。满院静止无风。

韦氏突然道:“太子。救太子要紧。”

她望向裴炎,道:“裴相,眼下,放眼天下,母后的儿子只有太子一人。武家却不只有武承嗣一人。事有轻重,眼下要紧。”

裴炎眉头一跳,望向李显,忽道:“散开,救太子。”

院中人俱是一退。千面罗刹见裴炎摇头,也退后。黑无常不由心中一松。

韦氏又对李显说:“太子,快颁太子令,护太子者既往不咎。”李显已吓得战战兢兢,尚自不知,只重复道:“是,既往不咎。”

裴炎听韦氏谈吐,心中已惊。又见李显对韦氏言听计从,又有不满。

只是韦氏所言不差,眼下需先确保李显安全。他对黑无常道:“这位好汉,太子妃已言,护太子者既往不咎。阁下此刻离去,还有何后顾之忧。”

黑无常仍然不放李显,目光游移,道:“太子还说过,假传圣旨诛灭九族。可当真?”

裴炎不明。只韦氏道:“哪来的圣旨,今日我只听过太子令。”

黑无常哈哈一笑,猛然一推李显,倒退数步。千面罗刹顺时便动,接过李显,掠向裴炎。再看黑无常,已不见身影。

李显死里逃生,与韦氏抱头痛哭。院中人神情骤松。只裴炎神色有异,欲言又止。

启程回京之际,千面罗刹告别众人。

临到裴炎,千面罗刹低声道:“裴相,是否还要追回黑无常?”

裴炎晃神良久,道:“不必。放他回去找武承嗣也好。”

千面罗刹对裴炎心有敬意,又自责办事不力,多问道:“为什么?”

裴炎看他一眼,说:“因为我才是假传圣旨。”

原来裴炎手上的圣旨只是召庐陵王回京。太子一说,只是缓兵之计。本欲擒住黑无常,令他咬死武承嗣谋害太子一说。现如今为保住李显,杀手已逃,必然禀报武承嗣。

裴炎道:“届时武承嗣反咬一口,武皇又会让庐陵王回来。”

千面罗刹懊悔:“那还不去追黑无常?我还能追上他。”

裴炎叹息,道:“不必。”他望向身后马队,正巧韦氏抬头,对裴炎展颜一笑。

裴炎道:“是我错了。李旦做不到的,李显也做不到。他日李显为太子,韦氏必成后患。不如趁此断了念头。”

千面罗刹轻叹:“人心叵测。”他见裴炎似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便又有感触,道:“大厦将倾,狂澜既倒,还请裴相保重。”

裴炎也是一叹:“人各有命。后生,各自保重。”

一别两言。

裴炎一行返京后,武后临朝,令庐陵王李显并韦氏迁于房州。

不久,英国公徐敬业起兵,裴炎请武后还政于李旦,被武承嗣诬陷谋反,斩于洛阳都亭。

千面罗刹依然是一个江湖传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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