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不可及
米乐最近经常看见那个小子，在眼皮子底下走来走去，一副趾高气昂谁也不怕的样子，好像没看见自己似的，从来不打招呼，也不打听打听八中是谁的地盘。
那个小子又走了过来，米乐心想今天必须好好教训一下他了。
“站住！”米乐斜着眼睛站在校门口对向横说。
向横背着书包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冷冷地看着嚣张跋扈的米乐。
“怎么，见了我连声招呼都不打。”米乐攥着拳头走上前去，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这个男生。
“抱歉，我不是向南胡真他们，我叫向横！”向横转过身直勾勾地瞪着米乐，这眼神让米乐大吃一惊。
“我管你是谁，八中的男生见了我都要打招呼。怎么，不服吗？”米乐把手搭在向横肩上，露出挑衅的笑容。
“看来你真的是不认识我啊，我这个人从来不惹别人，但如果别人惹了我，拳头过来我也拳头回去，我管你是谁！记住，我叫向——横。”向横说着把米乐的手扒了下去，翻了一个白眼，自顾自地走开了。
米乐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他万万没有想到在学校里还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身旁的几个兄弟就要冲上去揪住向横，米乐赶紧拉住了他们，“行了，别丢人了。”
米乐依然没有乖乖地去上课，他选择在开着空调的台球厅里和兄弟们消磨一下午的时光。
他拿着一瓶鸡尾酒瘫在沙发上，心里还想着今天上午发生的事，奇怪了，这个向横是谁啊，哪来的胆子跟自己这么说话。
不行，要找机会约这小子出来好好聊聊。
一个兄弟走了过来，“米乐，该你了。”
“不打了，家里还有点事。”米乐也不管兄弟们的意见，直接把只喝了一点点的酒扔到垃圾桶里，走出了台球厅。
“嘿，真有意思，说走就走，咱们继续来，来来来。”剩下的几个哥们继续在台球桌旁自得其乐。
“站住！”
下午放学时，在回家的路上，向横又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声音，他咬着牙回过头来，果然是那个八中人人皆知的校霸米乐。
向横双手交叉在胸前，不耐烦地说，“怎么，想打架？”
一瞬间，米乐似乎感觉自己校霸尊严尽失，没想到向横的攻击性比自己还要强，况且他还不是来约架的。
向横的“想打架？”弄乱了米乐的思绪，他一时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来着，尴尬地站在向横面前。
“打不打？”向横的气势更加强悍了，他两手的指关节被按得咔嚓作响。
“我不是来找你打架的”，米乐尽可能保持住自己的气势，“我只是想问，你，今天上午，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
“呵”，向横轻蔑地耸耸肩，“一点骨头都没有还出来混，你这是求别人跟你客气？我就不想理你，你怎么着？还要给你写个检讨？”说完向横的目光冷漠地盯着他，像是一台X光扫描仪。
米乐哑口无言，他从来没见过这种半句话都不肯跟你好好说的人，更别说是欺负这种人了。
“我……”米乐一时词穷，他简直后悔今天上午惹了这么一个人。
“没事？”
“今天算我心情好，不收拾你了，改天，改天我再找你算账。”米乐仍在维护自己的面子，但他打算说完赶紧溜。
“站住！”向横的声音突然变低了，他看穿了米乐的心思，“改天干嘛啊，改天叫你的兄弟们对我一拥而上啊？今天到底找我干嘛来了，不把话说清楚，我看你今天是没法回去了！”
威胁者转过来被威胁了，米乐只知道怎么欺负别人，可不知道怎么面对别人的“欺负”啊。
不过也没在怕的，刚才只是被他的气势吓到了，他又没跟班，再说看他那细胳膊细腿的，打起来还未必是自己的对手呢。米乐调整心情，准备“应战”，这回真是遇到刺猬了，看来不能把谁都看成向南那种人啊。
“我说，今天上午你看见我不打招呼，我就是想问问你，怎么敢这么对我！”
向横微微一笑，他摇摇头说，“你真有意思，你是什么邪神恶鬼吗？人人都要怕你？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这么点小事也来找我麻烦，你要是愿意，我以后就对你打招呼呗。”
米乐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他基本上保住了自己的面子，同学们以后不会再看到这个小子仰着头从自己面前走过去还不打招呼了，要不然自己多没面子啊。
“不过”，向横的声音让米乐再次紧张了起来，“要我向你打招呼是没问题，但是我不跟不认识的人打招呼，如果你愿意做我的朋友，那我可以考虑考虑对你客气点，怎么样？”向横挑挑眉说，露出狡黠的微笑。
没想到还带提要求的，这个向横总是让米乐意想不到，不过这小子看起来挺有骨气的，欺负他还真不如把他当兄弟，米乐心里想着，说：“没问题，今天我就认了你这个兄弟了。”
“朋友，不是兄弟！”向横说，“我不是混混。”
“行，朋友，”米乐这次算是给足了向横面子。
“那既然是朋友的话……”向横说，“不介意请我去吃雪糕吧？”
这……当然无法拒绝，但米乐没想到他们关系发展得这么快，前一秒还在互相恐吓，现在就要一起去吃雪糕了？这个向横真是有意思。
“走吧，米乐少爷”，向横不由分说挽着米乐的脖子走向了冰淇淋店。
就这样，他们算是莫名其妙地成为了“朋友”，米乐吃冰淇淋时一直有些不自在，他感觉这样好像是两个人吵架吵得正凶，突然都停了下来，紧紧地握着手说，“你真是我的好兄弟啊。”
向横何许人也？
向横家境不错，而且虽然看起来瘦瘦的，但却是跆拳道高手，再加上从不服输的个性，他这种人自然不肯对米乐低声下气，哪怕米乐是什么校霸呢。其实，在他眼里，米乐只是一个傻小子，根本不算什么恶霸。
不过向横并不是一个傲慢无礼的人，他性格很外向也很随和，但他始终信奉一句话。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谁敢犯我？
当然，在那天之前，向横就听说过米乐这个名字，听同学们说他老是带着兄弟们在校门口“堵人”，这让向横对他充满了好奇，每天循规蹈矩上学放学的孩子到处都是，可像这种谁都敢欺负的人却不多见呢，于是他似乎是有意地从米乐身边经过，还一副欠打的表情，也难怪米乐想要找他的麻烦了。
不过，现在，他们已经是“朋友”了。
向横发现米乐并不是同学们心中的恶魔，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初中生，只是，他太孤独了。
“他这样没有爸爸妈妈管他吗？”
放学的路上，向横本来没对身旁两个同学的谈话太过注意，但当他听到米乐这两个字时，他不禁竖起了耳朵来听他们的对话。
“米乐啊，他没有妈妈。”
“他虽然挺讨厌的，但你也不能骂人家没妈啊。”
“什么呀，我怎么骂他了，他妈死了！在他还很小的时候。”那个同学一副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的样子。
“哦，难怪啊，我说他怎么这么讨厌，原来是在单亲家庭长大的啊，但是，他爸爸一点也不管他吗？”
“我说他爸的名字，你肯定认识，就是那个地产大王米林甫。”
米林甫是林城的地产大亨，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名字。
“哦！”另一个人吓了一跳，“原来他家这么有钱，难怪啊，肯定是他爸爸拿钱打点关系才让米乐读下去的，否则他这种学生早就被开除了不是吗？”
“诶，非也非也。”那个男生又一脸得意都样子，“其实校长就是他舅舅啊，你说他会被开除吗？”
“啊！”另一个人更加吃惊，“啧啧啧，有钱人惹不起惹不起，这么多关系，可怜咱们学校那么多同学受他欺负不敢吱声的。”
“就是啊！不过听说最近有个叫向横的，不仅不怕他的欺负，最后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变成了他的朋友呢。”
向横听到这里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想离这两个同学远点。
“想必那个向横也是家里很有钱吧……”
米乐还是喜欢无所事事地堵在校门口，凭感觉挑几个看得顺眼的（或者说看不顺眼的）同学来欺负欺负，而向横每次路过校门口，总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他拉走。
“走，去吃冰淇淋啊。”
“走走走，跟我去图书馆。”
“走啊，游泳去。”
……
跟向横做朋友之后，米乐觉得自己不再是一个合格的门卫了……
向横这么做是为了让自己的朋友不再孤独。
渐渐地，不知为什么，米乐发现自己对在校门口和小路上堵人也没那么感兴趣了。
他有事要做呢。
在零食店，他总是大方地买下了各种各样的零食，不断地试吃新的口味。每当发现了什么惊喜的味道，放学后他就拉着向横来这里一起吃。他们把每种口味的冰淇淋都尝了个遍。
他知道了向横喜欢读哪些书，这些书摆在图书馆几楼几间，在向横上课而他没课（他可以说永远没课）的时候，他会一个人到图书馆去翻这些书看，也不管别人的议论。
“哟，你看，这不是米乐嘛，他竟然看书来了，见鬼了真是。”
竟然还有老师把他在图书馆看书的照片放到PPT上，说：“看看，看看！米乐都读书了，你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搞得全班同学哭笑不得。
在游泳馆和体育场，他也同样找到了自己的乐趣所在。向横在的时候，他就和向横一起竞速，看谁先在五十米泳池里游过一个来回。向横不在的时候，他就跟向横介绍给他的校游泳队队长吴措一起游，虽然他永远也望不见吴措的后脑勺。
米乐发现自己逐渐融入了同学中，虽然他还是有些“与众不同”，但同学们似乎不再对他那么反感，也渐渐对他有了一些好印象。
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呢？是因为他吗？米乐一手捧着头，一手翻动着书页，心思却逃出了图书馆，飞到教学楼那边。
秋日的一天，到郊区玩了大半天后，他们俩沿着嘉陵江边的一条林荫道漫步，因为两人家教都比较宽松（米乐可以说没有家教了），有时候在外面同学家过夜家里也不怎么过问，所以他们并没有急着回家。
这里是他们从未来过的地方。
深秋时节，朔风渐起，枯黄的树叶在潮湿的地上随风翻滚，沙沙作响，那些已经被打湿的则瘫在地上，像是地面上一张张黄色的贴纸。两旁的古树根部翻出地面，盘根错节地纠缠在一起。
一场清冷的秋雨刚刚逃走，坑坑洼洼的地面蓄满了积水，两个人在路上为了避免踩到水里一跳一跳地，像是两个跳棋，他们的据点是一个个小水坑间稍微干一些的地方。
他们一前一后地踮着脚尖跳来跳去，其实鞋已经湿透了，这样挑干的地方走纯粹是为了好玩吧。
当某处干的地面特别小，他们俩只能挤在一个地方，米乐必须要扒着向横的肩膀才能立足于大海中的小岛
远去的是重庆溽热的夏天，悄然降临的，是两个人的友谊。
不论人间晴雨，嘉陵江水始终奔腾向前，嘉陵江水旁，两位少年有了各自的心事。
“米乐。”向横把手搭在米乐的肩膀上，“米乐，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说啊。”米乐随口答了一句。
“米乐，你为什么要当校霸，我是说，为什么欺负别人。”
“呵，那还不是因为我米乐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威风凛凛，谁见了我都怕嘛。”米乐说着挑挑眉毛，把手重重地拍在向横的肩膀上。
“现在可没有别人啊，你对我说实话吧。”向横严肃地看着米乐，米乐被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你什么意思啊，我说的就是实话啊。”
“米乐。”向横拉住他的手。
“你到底怎么了？”米乐觉得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向横没有说话，目光笔直地看着米乐的眼睛，眼里是米乐看不透的深邃。
橙红色的日光几乎是与地面平行着投射了过来，米乐眼中的向横沐浴在一片刺眼的光晕中，好看得有些不真实。雨后的林荫道散发着奇异的芬芳，清新但又裹挟着一股自然的霉菌的味道，也许是脱落下来的树皮的味道吧。
“米乐。”向横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微笑着，但眼里闪烁着泪光，他撅着嘴说，“米乐，你没必要这么坚强，其实，你也是个孩子，你内心不是那个调皮讨厌的小混混对吗？”
米乐一脸疑惑，突然煽情？
“向，向横啊，我……”米乐觉得自己的胳膊被向横拉得有些疼了，想扒开向横的手，却发现向横攥得紧紧地，根本扒不开。
“我弄疼你了是吗？”向横说着，却没有一点想放开手的意思。
米乐尴尬地点点头，心里想“那你还不放？！”
“想我放开你吗？”
米乐继续尴尬地点点头。
“那你答应我，以后要好好保护自己，这样我才肯放开手！”
向横的话神经兮兮的，米乐有一点害怕，威胁挑衅他倒是习以为常了，但这种含情脉脉、语重心长的话他真的有些无所适从了。
“我，那个，嗯嗯嗯，我答应你，我，我保护自己。”米乐舔舔嘴，睁开慌乱的眼睛与向横对视。
“呵”，向横自嘲似地笑了下，“不好意思，我太神经质了，走，我们回去吧。”
“向横，向横！”
幽蓝的大海上，一轮明月当空，水天相接在遥远的尽头，天是如此的高远，海是如此的壮阔，天地间幽幽暗暗，只得见海上一叶扁舟，向横坐在船里，静静地随波远去。
向横好像听见了米乐的呼喊，他回头望去，沙滩边的米乐正在焦急地看着他离开。一瞬间，向横的眼里充满了痛苦与不舍，他从船上站了起来，朝米乐挥手，嘴里好像说着什么，但米乐根本听不见。
“向横，向横！”米乐声嘶力竭地喊着，汗珠如雨水般从脸颊上倾泻下来，随着向横的远去，米乐的心越揪越紧，终于，他忍不住了。
“向横！”
米乐趟进了水里，海水冰凉刺骨，米乐的毛孔剧烈收缩，感觉像一把把小刀在皮肤上划来划去。
当背部和脖子也接触到海水时，冰冷的痛觉越发剧烈，米乐感觉到自己呼吸困难，眼泪也扑簌簌地不能自已地流了下来。
他还在喊“向横，向横！”但向横还是越来越远，直到他整个身体都被海水淹没，直到不省人事。
米乐惊恐地一抖后睁开了双眼，在一片黑暗中。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已经一片潮湿，好像真的是在海里趟过似的。但其实是汗，让刘海都粘在了一起。
米乐气喘吁吁地翻开手机，凌晨三点。从噩梦中醒来后，已经睡意全无。
刚才那个梦是那么恐怖，虽然没有妖魔鬼怪，但是那种怅惘和寂寥，无限空间带来的压迫感和无比真实的海水冰凉的感觉，都让米乐久久回不过神来。
米乐还是觉得不安，想给向横打个电话，想想现在才三点多，向横肯定在睡觉，就放弃了这个念头，今天上学后再去找向横吧。
可是又睡不着，于是米乐戴上耳机听起了歌，同时翻开手机相册，里面有他给向横拍的照片，也有两个人的合照，他按照时间顺序一张张地翻动着，思绪也顺着两人的友谊之路走了一遍。想来自己和向横只认识了几个月，可已经成为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缘分真是神奇。
其实那天在林荫道上，米乐是在极力掩饰自己，向横说得对。
米乐不是一个坏孩子，但是他没有朋友，他太孤独了。家庭对于他也永远是一个模糊的概念，父亲对他漠不关心，母亲早就去世了，他想要得到别人的关心，却不得其法，这种渴望变成了想要得到别人的注意，于是他渐渐变成了一个欺负同学的小混混，这样一来，所有人都会关注他，他低着头走在路上别人都不会忽视他，可是，心里依然感觉空荡荡的。
直到那个叫向横的人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似乎给幽暗的内心带来了光亮，大千世界随即在眼前绽开了笑颜，展露出从未见过的另一面。
向横，引领着自己的成长。
端详着手机里向横的笑脸，米乐觉得心里暖暖的。向横的笑脸如此的清澈美好，人间简直不应该有长得如此清秀的男孩吧，为什么以前没有发现呢？自己则在旁边做着鬼脸，俏皮地不行。
米乐往后翻了一张，突然觉得好像有些不对劲，他又翻到了前面的那一张，盯着向横的笑脸看，不对，不是向横的脸，是什么呢？
米乐把照片看了一遍又一遍，就是觉得不对劲，然而又没有发现什么，突然，他屏住呼吸，发现阳光下的向横——没有影子。旁边的自己和他们背后路过的行人，都有影子。
米乐眨眨眼睛再仔细看了一遍，真的就是没有影子，一丝影子都没有。
！
米乐早早地起了床，连早餐也没吃就跑去了学校门口，那时天还没有全亮，校门口只有几个学生朝学校里走过来，再就是一些买早餐的小店开张了。
米乐想早一点看到向横。
终于，晨雾渐渐散去，涌进学校的人流也密集了起来，米乐终于发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向横还没有注意到米乐，就被人群中伸出的一只手拽了出去。
“啊，米乐，又来堵门了？”向横半开玩笑地说。
“向横。”向横感觉到米乐高度紧张，连声音都在颤抖。
“怎么了？”向横皱着眉头，也严肃了起来。
“向横，这是怎么回事？”米乐翻开手机，把照片放到向横面前。
“这是我们俩的合照啊，怎么了呢？”向横一脸疑惑地说。
“你为什么没有影子。”米乐的语气极速而紧张。
话音一出，米乐瞬间察觉到向横神色大变，眼神慌乱了起来。
“向横，向横这是怎么回事？”米乐觉得自己好像要哭了出来。
“米乐”，向横的声音重归冷静，“米乐，你不要怕，如果你把我当朋友，你相信我的话，今天下午放学后，咱们到森林公园去谈谈吧。”
“我当然相信你，那就今天下午见。”米乐也尽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向横说完，朝米乐挥挥手，跟着人流往学校里跑去了。
米乐站在原地，不知该怎么渡过这难熬的半天。
米乐当然知道向横指的是什么地方，就是森林公园里他们经常在一起聊天的那个凉亭。
他反正也不上课，就早早地来到了凉亭里等着向横了。
中午米乐没有睡午觉，现在他发现自己有些困，于是就趴在石桌上睡着了。
后来感觉到有人拍自己的背，他猛地一抬头，看见是向横站在自己身后，淡淡地笑了起来，但是一想到他们将要聊的话题，米乐又笑不出来了。
向横坐到了米乐的对面，看起来很无奈，他直接开口了，“既然这样，我也没必要瞒着你了，我不是人。”
米乐当然非常吃惊，但是他并没有做出什么失态的举动，而是继续听向横讲下去。
“我知道这很难理解，但是，米乐，请你相信我讲的每一句话，其实我是你的守护神。”
“原来你是神啊！”
“嘘！小点声，不是你想的这样，世上没有什么神鬼之分，我不能说是什么神，只是我的存在是为了保护你的。”
“那，”米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那就没事了，我们继续做朋友吧，我不在乎你是不是人。”
“不行，米乐，我很抱歉，但我必须离开了，其实昨天晚上我就应该离开，但是，你在梦中挽留了我。”
米乐恍然大悟，原来这个梦……
“可你不是我的守护神吗？怎么会？”
“亲爱的米乐，没有人，也没有什么神能够守护你一生的，就像你的母亲，在你婴儿时，她也是你的守护神，可是她还是离你而去了。
我也一样，你不必纠结我到底是谁或者我从哪里来，你只要知道总会有人默默爱着你就好了，在你不知道的地方爱着你。”
米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泪珠在眼眶里打转，他好像察觉到向横不久要离自己而去了。
“米乐，人要学会自己长大，自己保护自己，做自己的守护神！
跟你相处的时间真的太短暂了，可我没想到你成长得这么快。我已经教会了你如何跟同学相处、如何找到自己的乐趣、如何保护自己了，当然，更多的东西还要你自己在今后的日子里去学。
我之所以离开，是因为离开我你也能顺利地成长了。其实昨天晚上我就要回去了，一夜之间我就能消除世间所有人关于我的记忆，当然也包括你的，可是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倔强地挽留住了我，但就算这样，我也只能多待一天，也就是今天了。”
“那，那之后你要去哪呢？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向横走了过来，给了米乐一个熊抱，“你这个傻子，当然不行，去哪呢，我也不能告诉你，但是你记住，其实我并没有离开，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还有，离开我你也不要再一个人了，有很多人都能做你的朋友不是吗？”
“不是！”米乐把向横扒开，看着他的脸说：“只有你才是我的朋友！”
向横的眼泪闪着晶莹的泪花，“米乐，很高兴认识你，你是一个很善良的孩子，虽然明天过后你就不会再记得我了，但是我会依然陪在你的身边，我相信你可以做到我期待你做到的一切！”
米乐没有再说话，而是紧紧地抱着向横。
那天晚上，米乐发现自己又站在了沙滩上，目送向横在那叶小舟上远去。
圆圆的月亮下，两人互相挥手告别。海风温柔地吹拂着米乐的脸颊，再也没有昨晚那种冰冷的感觉了。
向横看着那个陪伴着一起长大的男孩变得成熟稳重，敢于表达自己了。
米乐看着那个呵护自己的人渐渐远去，知道自己要独立地面对生活中的一切，做一个善良真诚的米乐了。
“向横，再见！我会好好长大的！”
隔了那么远，米乐好像还是看见了向横脸上露出了微笑。
“站住！”
向南和胡真吓得一抖，挤在靠墙的地方一言不发，那个校霸米乐又来找他们的麻烦了。
“吃早餐了吗？”米乐把自己的语气放得平缓了一些，虽然这样他有些不习惯。
向南和胡真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这回米乐又要怎么玩他们。一会，胡真摇着头弱弱地说，“没，没有。”
“拿着，”米乐给他们俩的手里塞了面包和牛奶，“以后要好好吃饭！”
向南胡真见了鬼似的，愣在原地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周围的同学也开始窃窃私语，“米乐怎么了？想当三好学生了？”
米乐没有理会别人的眼光，跟向南胡真说，“走，以后我就跟你们一起上课了，如果有谁敢欺负你们，告诉我，我帮你们收拾他。”
向南胡真木纳地点点头，跟着米乐一起去上课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向南胡真发现米乐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不再欺负谁了，反而对那些内向胆小的同学备加照顾，朋友慢慢多了起来。
在游泳池里，米乐也成为了一匹黑马，经过一段时间的刻苦训练，他和吴措成为了校游泳队的核心力量。在林城中学游泳邀请赛上，因为他们俩的出色发挥，校游泳队在接力赛中夺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
时间如流水般淌过，转眼他们已经要步入高中了。暑假里的一天晚上，米乐和他的好朋友向南、胡真、吴措一起在楼顶上看星星吃冰淇淋。
几个人聊起了米乐的变化。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从校霸变得这么受人欢迎了呢。”
米乐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地笑着，舔着自己蓝莓味的冰淇淋。吃完后他伸开双手把三个人都挽住，“因为你们呐。”
他们都笑了起来。
天边一朵流星划过，米乐突然想起了向横，那天晚上，送向横离开的时候，壮丽的大海上也划过了一朵流星。
向横，谢谢你没有抹去我关于你的记忆，我会一直成长的。
几个人的欢声笑语在小城的楼顶上回荡，温柔了整个夜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