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候二三事（一）

我出生在八十年代，老家是在一个山窝窝里。整个村庄就一所学校，四间教室，左右各两间，中间是一块黄泥土坪。村里总共不到一百户人家，孩子也少，每两年开一个班，我们班是当时人数最多的，二十八人。

三年级以前，没有作文，只有看图说话，就是写两三句话，而且语文成绩向来不高，一般就是七八十分，极少九十分，从来没有过满分，和现在的孩子动不动全班平均成绩九十几分以上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现在的孩子家里书柜上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堆满了形形色色的书……而我们小时候，课外书根本找不到。所以，阅读量自然少的可怜。

一到三年级是我妈教的我，我妈高中毕业，普通话一般，并没有教我断文识字的本领。四年级时，镇上调来了一位资深老师，姓朱，四十多岁的年纪，我们那时是一个老师教一个班，没有语文数学老师之分。我数学厉害，语文也不错，每次成绩总是名列前茅。

因为穷，教育局给我们学校争取到了和省城一所小学联谊的机会，说是要派几个孩子去另外一所小学一起去参加联谊，并代表学校和对方学校的孩子交流。本来指定我去的，可结果，班主任却让两个离学校最近的高高瘦瘦白净的女孩子和我们学校另一个代课老师的女儿去了。我和母亲都失望极了，我当时就哭了，有点气急败坏。母亲跑去和我班主任理论，班主任说这次机会先让给他们参加下次就轮到我。可我们都知道这是托辞，真正的原因是班主任和另外一个代课老师有奸情被我妈妈撞破了，他这是公报私仇。

她们回来后拿回一堆礼物，好多书好多笔、本子之类的文具，我羡慕又失落。书朱老师把他放在教室后面的一个桌子上，文具就被那些代表瓜分了，所幸，他们带回来那边学校过来联谊的几个孩子的通信地址，老师有公布开来，于是，班里二十八个孩子，各自选择了一个笔友写信，我的笔友名叫曾珠，不久，我就收到了她的回信，并且她明确告诉我她只选择了我当她的笔友。她每次都会在信里给我寄一些城市里的新鲜玩意，但前面都被别的孩子偷偷从信封里拿走了，我是有一次从她给我的信里问我寄我的不干胶贴收到了没？我一脸茫然根本不知什么叫不干胶贴。于是我才知道了原来被人半路拦截了。

后面我就留了个心眼，告诉老师不许我的信假手他人转交，自此我也有了好多诸如贴纸，明信片之类的小玩意儿。

曾珠在信里告诉我，她爸爸是工程师她妈妈是老师可惜她觉得他父母都是普通人，无法给予我家庭更多的帮助，但她说她最佩服的人是我，因为我文笔非常好，她妈妈说我行云流水。她还给我信里用纸仔细包了五十块钱寄我。我把钱揣兜里，手还紧紧抓着，仿佛我一松手就会不翼而飞。

可是我读初中后，我们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学校了，也许她有继续给我母校寄过信也未知了，我们就这样断了联系，因为当时我们唯一的联系方式就是写信。

读大学后，因为大学就在省城，我上论坛找到了珠儿的母校然后真的找到了珠儿本人，给她留言。她给我回复了，我们还曾见过一面，在我们学校的后街吃了一顿饭，可惜的是，时光荏苒，我们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在信里无话不说，散罢也就不再联系，仿佛是没了年少时的热情，最后终于再也联系不到。这自然是后话！

我想说的是，年少时候，在消息最闭塞的年月里，是珠儿的信给我带来了外面世界的精彩，尤其是她们学校对我们学校的扶贫帮帮帮给我们学校送来了好多我在此之前从未看过的书籍，我如痴如醉的看了一本又一本书，在别的同学下课跳行子，摸石子，玩木头人，打纸板，比弹珠，跳绳的时候，我总是一个人沉浸在书的海洋里，那是一个我之前从来未进去过的世界，它是那么新鲜，那么有趣，胜过人间无数。

因为沉迷书籍，我把同班同学甩得远远的，无论是成绩还是在精神层面。我运用语言的能力也突飞猛进。我的作文，在别的同学还是结结巴巴磕磕绊绊时，每次都被老师当成了范文在班上读，然后，我还装模作样写了几首诗，看起了同学哥哥姐姐借回来的琼瑶和亦舒的小说，看起了徐志摩的情书，只要是书，我都会拿回来读，并且从不觉得厌倦。

有一天，我在读三国，正看到精彩处，忽然，父亲把书从我手里抢过去，撕了，还愤愤然说，你居然读三国！一旁的奶奶颤颤巍巍拉我到身边，语重心长地说，娃呀，咋这么不听话，看三角呢？（三角裤是我们老家对内裤的一个称呼，奶奶误以为我在读淫秽小说。）我顿时啼笑皆非，我也不知道怎么去和奶奶解释我看的是三国。忽然灵机一动，告诉奶奶我看的是朱姑娘，奶奶顿时就懂了，转过头指责我爸，看朱姑娘有啥不妥？你不是每晚都讲他的故事？

对了，在我没看三国之前，每个夜晚来临的时候，我们没有电视没有手机甚至没有电灯也没有蜡烛，一家人就是点着昏黄的煤油灯，围坐在炭火炉旁，听爸爸讲着三国的故事。我们的土话，诸葛亮听起来就是朱姑娘，所以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会草船借箭，火烧赤壁，唱空城计并且有一个丑老婆的军师会有一个这样的名字。我问父亲那军师是男是女，父亲言那自是男人。我没好意思问那为啥叫姑娘，怕父亲一怒故事都没得听了。

书被父亲撕后，我自是没得书去还别人，所以，好长一段时间，我都因为没还书所以借不到书来看了，我有点郁郁寡欢，碰巧遇上老师让我们写一篇类似描写自己书包之类的作文，我顺手就把之前在小溪流上看过的一篇作文凭记忆抄了下来。自然肯定又当范文在班上读了。孰料，没几天，我们的基础训练上就发现有一篇一模一样的阅读题，正是我抄的这篇作文。顿时，班里炸开了锅，而我，也像被从神坛拉了下来。我红着脸，分辨着，我写这篇作文的时候基础训练都没发呢……这其实与孔乙己说的窃书不能算偷，窃书！……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并无差别。

这次事故后，好长一段时间，我都对作文再提不起任何兴趣，变得有点不愿动笔了，动笔也不知道写啥了。现在回想起来，这也算是我作家梦碎的一大原因，因为是我终于发现自己其实不会写，资质平平，所谓的超群只不过是我身边是一群泛泛之辈，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其实，我与他们，相差无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