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富｜两亲家第三次见面

李克富 | 两亲家第三次见面

本来，把父母接来青岛是想过一个以我家为中心的团圆年——那是一个我畅想了很久且很多次的温馨画面：祖孙三代，四个家庭，八口人，其乐融融。遗憾的是，岳父母已经安排了春节去我妻妹家，而计划初二在妻妹家的五个家庭的聚会又因父亲腿脚不便和离我家太远未能如愿。

自从前天晚上知道了昨天我岳父母要到我家里来，我父母就开始了感动加激动，尤其是我父亲。

首先，我父母感动于我岳父母主动登门探望，其实在从老家出发前父亲就跟我说过，这次到青岛的主要任务之一就是看看我岳父母。在我们老家，“看看”是一个比“探望”要庄重一些的礼节用语，一般是晚辈去“看”或“看看”长辈。我父亲说的“看看”，指的是去岳父母家探望而不是他们的女儿家——我家。在父母的传统认知里，我和妻子组成的家，是只属于他们儿子的家，自然也是属于他们家，而不属于我岳父母家，尽管我们家也是我岳父母女儿的家，而且在我们家我父母的儿子的地位远没有我岳父母的女儿的地位高。我父母认为让亲家到自家来看自己是件很失礼的事情。

我估计各位看官如果没有在（我们老家）农村生活过的经历，哪怕您是中文系毕业的高材生也不见得能读懂我以上那段本来就有些佶屈聱牙的文字。我想包括我们这一代在内的农村人，尽管也说自己和谁谁谁是“亲戚”，但大都能够区分“亲”和“戚”的差异，能知道血缘上的近不同于伦理上的亲，大都更怕舅舅而非叔叔或大爷。

其次，我觉得父亲的激动是因为这是一次时常相见却十多年才能实现的重逢。

我1994年结婚，到昨天为止我父亲和我岳父母只见过两次面。听我这么一说，曾有位朋友立马想到这两次一次是订婚一次是结婚，我说都不是，我和妻子根本就没有订婚仪式而完全是私定终身，结婚时父母也缺席只派了哥哥和姐姐作为代表。只记得我母亲第一次见我岳父母是儿子出生不久——我母亲因看病比父亲到青岛多了一次，但我却实在想不起什么时间和因为何事我父亲第一次到青岛来了，问过父亲，他也不记得。

给我和父亲都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十年前的第二次！

关于这次见面，父亲曾反复跟我念叨过三件事。一是当年七十多岁的父亲被六十多岁的岳父带领着坐公交车去过青岛的好几个地方，而且岳父还给我父亲买了一双凉鞋——对这双凉鞋，父亲在我面前提起的次数远超过我所见到的穿过的次数，舍不得穿是父亲表达珍惜的唯一方式。第二件是父亲觉得青岛的油条又粗又长软中带硬特别好吃。第三件是只睡了两宿我儿子的床没有睡够。父亲这次到青岛，满足了与岳父母见面的夙愿，但是岳父带着和父亲再次外出是不可能了；父亲想吃的大油条我正在四处打听哪里还有卖的；儿子的床定然能睡个够——只要父亲愿意。

我力争在这第三次让父母满意，不至于留下第二次的遗憾。

妻子昨天休息，而我恰逢特别忙，因此两亲家上午第三次相见时的具体场景我不曾见到，也还没来得及细问。中午回到家，饭菜已经上桌。我坐下时却才发现父亲竟然扶着餐桌站了起来，嘴里还嘟囔了一句谁都听不清的话，我知道父亲想表达什么——让我岳父岳母坐上座！由于岳父母在家中没有这些讲究，我就骗父亲说，现在岳父母坐的就是上座，父亲点头安心了。吃饭期间，父亲频繁地举杯劝我岳父母，显然不再把这做儿子的放在眼里而把自己当成了一家之主；而我母亲，则还是像以往在有外人的聚会一样有些局促不安，既不主动夹菜也不主动举杯，一会儿就说吃饱了，是我以照集体照为由叫住才没离开餐桌。

照片是儿子拍的，我很不满意。他这个年龄还体会不到自己的父母能够同时在爷爷奶奶和姥姥姥爷面前成为儿女是一种怎样奢侈的幸福。我知道终有一天他的儿女也会像他一样给他的父母和岳父母照一张照片，估计那个时候他才能知道能拍到这样的照片是多么得可遇而不可求！

我头脑中曾闪过一个念头：一对夫妻在没有见过另一对夫妻的前提下就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另一对夫妻的儿子，这到底是勇敢还是莽撞？

答案就在这张照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