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范三
一个礼拜日,老范正弯腰在门外清扫落叶,忽听背后一个声音喊,“大妈,扫树叶啊!”起身看到是邻居老马家的二妮子翠珍。“妮儿,你这有空回家了?”老范堆着笑说。“天凉了,给俺爹妈买了棉衣棉裤送回来,人老了不禁冻。”老范一边夸着这孩子孝顺,一边落寞地去捡扫帚。翠珍在背后喊,“大妈,俺彩玉姐也不赖呀!俺们还在市场碰见过,她给您二老挑的棉衣棉裤,还是我帮着看的颜色呢!”老范的心立马起了涟漪,算这死妮子有点孝心。她低声漾着笑,小声骂了一句。
天越来越冷,老范每天在家等着女儿来送棉衣。有几次送外甥回门,都忍不住要问,女儿是不是忘了这回事。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她老范是个要脸的人,女儿虽是自个儿亲生的,但万一那衣服不是买给他们的,这一问岂不太尴尬。那段日子虽然天寒地冻,可老范的心像被扔进了油锅,煎熬得很。
趁着休息日,彩玉计划着一家四口要回刚子的老家。老范到她家取菜篮时,看见地上堆着大包小兜,鼓鼓囊囊的。头一扭,看到女儿正往行李袋里塞东西。花色的老太棉袄,青蓝色的老汉大衣,还有衬衣衬裤,都被封在透明的塑料袋里,上面的吊牌都没扯。老范的心咯噔往下沉,感情这些是买给亲家公亲家婆的。老范怎么回的家,自己也不清楚,她只觉得心被东西堵着,很难受。饭没吃,一头扎在炕上,两眼发直嘴嘟囔着: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老裴烧好饭菜不见老范下炕,进了里间一瞅,吓了一跳。老范头发凌乱两眼犯直手脚打战,像被鬼神附体没个人形。
老范老范!老裴触碰到老范的手腕,倏地将手弹回。她的手像刚从开水捞出来一样。老范昏昏沉沉发了一天的烧,吃了退烧药敷了凉毛巾才有好转。期间,女儿一家已经坐上开往五莲的火车。
退烧后的老范像换了个人。脸不洗头不梳,衣衫不整不说不笑,老爱盯着某个地方看半天。彩玉有几次拖着儿子来家,老裴指着老范说,“你如果放心她送孩子,就放下吧!”彩玉一看老范的模样,着实吓了一跳,二话不说拖起儿子就走,自此好久没蹬老范的门。
过了年,村里大喇叭里喊,要村民去村委商量包地事宜。老裴的腿自有次受伤后,钢板一直留在里面,走路显得很不利索。家里只要有抛头露面的事儿,都是老范顶上。老范进了村委,看到一群人围在会计的办公桌上签字画押,都同意将土地租赁出去。这些年不是旱就是涝,大家伙地里没捞到几个钱,听说一亩地的租金一年给一千块,挣抢着去上面签字画押 。老范没经过老裴同意,就在记账本上签了大名摁了手印。老裴身体本就不好,她也年纪大了,家里八亩地,光租金一年就八千块,旱涝保丰收啊,谁不签谁傻子 。签完字,还未走出村委,老范想起了大女儿。大女儿家有四亩地,如果土地租赁出去,两口子就不会被地牵扯精力,一门心思上班挣钱多好呀!矛盾归矛盾,大事面前老范很能拎得清。她不偏向着自家人谁向着。女儿的电话很快通了,“彩玉呀!你和刚子看看哪个有空来村委签字,土地要租赁了,一亩地给一千块呢!”本想着女儿会和自己一样高兴,可那头声音一沉说,“租了地去哪弄吃喝?俺家的地不租。”说完挂了电话。
回到家,老范气得饭又吃不下了。她跳着脚朝老裴喊,“她不租地,是不是还想着我替她去干活儿?想都别想!我老范难道一辈子要做免费的劳动力!”老范这次是真病了。眼窝凹陷身体迅速消瘦,之前花白的头发全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