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是钢笔

在书桌的抽屉里，安静地躺着一支钢笔——墨绿色的外衣，银灰色金属帽子。下个月，他就满十八岁了。他很内向，也很孤傲，只在该出现的地方出现，该说话的时候说话。

笔筒里，活泼可爱的圆珠笔，八面玲珑的啫哩笔，还有自恋成瘾的荧光笔，都不太喜欢他。说他传统，跟不上新时代的步伐。他们可否知道，在离现今并不久远的年代里，他曾经也是一位时尚潮流的引领者。

钢笔的主人很喜欢他，经常与他一起回忆往事，畅谈未来。有时，主人也会冷落他，一连几个星期，留他在抽屉里等待，等待被关注，等待被触摸。他和主人只出过一次门，那唯一的一次，却变成了永久的，变了形的墨印。因为吃得太饱，他弄脏了主人的花布笔袋；因为体力不支，他又辜负了主人的重托。从此，他变得更加内向。

他喜欢被人视为传统，更不介意给人留下孤傲的印象。在他心目中，传统意味着经典，经典意味着内涵，而内涵又总是与学识联系在一起。有内涵，有学识自然也就有了孤傲的资本。

在啫哩笔还没出世，圆珠笔还未长大成人的年代里，钢笔是主人笔盒里的座上客。一支明尖型，一支暗尖型，每晚盛宴款待，翌日建功立业。钢笔就是喜欢听他的主人说她学生时代的故事。

那时，有一节课叫练字课，不是练毛笔字，更不是练铅笔字，而是练钢笔字。那可不是现在的兴趣班，而是会被纪录在成绩表里的严肃科目。写一手漂亮的钢笔字一直是主人的追求，现在变成了钢笔自己引以为豪的快乐。

还有主人仰慕和尊敬的一位老师，两支钢笔总是插在他上衣胸前的口袋里，一支蓝，一支红，随时可以在学生的习题本上留下修改的字迹。有一次，钢笔的墨水染红了他白色的上衣口袋，那是中了枪的伤口，全班同学大呼救命，老师低头轻声傻笑。

如今，钢笔已渐渐退出日常的书写舞台，如毛笔般，变成了艺术的代言人。不会再有带着钢笔出门的主人，更看不见口袋里插着钢笔的老师。那么，圆珠笔、啫哩笔呢，他们是否也将被计算机书写，语音书写视为“跟不上新时代的步伐”？

——小小/20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