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份狂想曲

        他发现自己什么都写不出来。

        本来只是想着试试，看自己能不能编出一个故事来，想着故事得有情节和人物，然后呢？怎么开头？我在旁边看得出来，他有点慌了，连基本构思都没有就想着下笔。我探着头看他究竟何时能憋出一行字出来，然而他只是在空白上毫无头绪地写几个看起来毫无联系的字，呆了一会，又拿过手机，我看他点开各种软件，包括浏览器，搜着各种范例。我有些看不下去，摸索着钻进他的脑子，估计那里还有点意思。

        不过还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这个家伙看起来木讷内向，怎么内心戏这么足？

        他的记忆宫殿坐落在一群大山里，山体险峻，尖峰入天，周围遍布着大片的针叶林和部分松林，山间盆地积聚有一块晶莹的湖泊，雪水叮咚，岸畔多有或小或大的光滑的卵石，顺着灰白的岩壁往远处看，是永恒的落日余晖。

        说是宫殿，不过是间木头房子，幸好上面的植物没有覆盖完全，还能依稀分辨出来。我落下来，四处看着。房子不像是现代的，已经有些老化了，只不过，这么不起眼的房子，他干嘛在门上挂两把锁？窗户也是，像是镜子一样，看不到里面，只能看到自己的倒影。我试着把锁弄开，好，非常坚固。然后我又看了一眼，好，坚固得连锁眼都没有……

        平静下来后，我松开手，摸了摸门上的木纹，敲了敲。

        屋子里面干净整洁，布局也很讲究，完全不像外面那般风景，靠门一侧的墙面有一个书柜，书柜紧贴着弯曲的墙面一直延伸到屋子另一侧，末了是一个颜色暗淡的书桌，房间的另一边放着一条磨皮沙发，总体来看，屋子不大。不同于屋子外面，里面任何东西都没有上锁，我随手从柜子里抽出一本略厚的，书脊上用他的字体刻了一个人名，显然他对这个人有很深刻的印象。大略审视了一下他的书柜，我觉得他应该是有足够的记忆素材供他完成创作，至少编个故事是绰绰有余的，但是事实并非如此，我想着，顺手整理了一下书页角落的褶皱，把书放回了原处。

        我浮坐在沙发上，眯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他为啥在天花板正中心嵌上一面水平的大镜子？我起身走到房间中心，抬头，看到的却是他。我看得很清楚，镜子里面就是他，还有整个房间的倒映。我歪头，他也歪头，我拍手，他也跟着拍手。不多会，我脖子有点酸，但还是想和这片镜子玩会，于是就在原地躺下，他也躺下来。唯一不同的，是他始终没有任何表情，动作模仿得丝毫不差，唯独脸上僵硬。我忽然察觉到，这镜子虽然大，但是并没有覆盖整个天花板，那它是怎么能倒映出整个房间的呢？我随后想到，那里应该是他的意识空间，只不过具现化成了镜子。这镜子倒是很有意思，忽明忽暗，清晰度也不稳定，偶尔在镜面上还会泛起一丝涟漪，像是一滴水落在水面上。

        我在地上，翘着二郎腿，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上面的那面镜子。我看着里面的他忽而帅气，忽而极丑，有时甚而变得半透明，里面的空间也不太稳定，不定时发生扭曲。这么看来，他的心理不太稳定啊，不过也算正常。等到镜面略平静的时候，我发现他左手边的地板上好像有个门，我转过头一看，果然有个门，我半跪着起身，双手用力拉开——什么都看不到嘛，门里一片漆黑，我往里面滴了一滴口水，侧过头细细聆听，没有回声，很深，安静了几秒后突然从里面传出一声震耳的吼叫，我趔趄了一下，稳住心神，看着里面那团黑漆漆的空间开始波动，然后是长时间的寂静，我忽然感到一阵反胃，连忙关上了门，这时屋子外面突然闪过一道光，紧接着耳边传来轰隆隆的雷声和磅礴的大雨声。原来他的黑暗面这么敏感、强大，那他应该很容易被外界激怒才对啊？如今这副内向儒弱的样子，嗯，看来他花了不少精力去克制，不过想想，他有时也会举止怪异，脸色瞬变，也可以解释了。

        我重新躺下，发现这时的镜面已经扭曲得根本无法分辨，我立即浮起，伸出手试探镜面，可以进去，随后用力使全身进入镜面空间。我发现在这里行动很困难，不得不以一种极其怪异的方式移动，正常的意识空间绝对不可能这样，他不是在写故事吗？为什么意识会出现这么大的波动？随后发生的事更是让我无法预料，空间内的压力突然增强，我几乎没法呼吸，重力场也不停地变化，即使我不太受重力的影响，也还是在无规律地四处飘荡，空间内逐渐出现各种人声，杂乱刺耳，此起彼伏，有时会出现短暂的平静，但随后依然十分混乱。我立刻蓄力，突破空间回到外界。

        我喘着气，回头看他，他依旧在纸上涂些散乱的文字，抖着腿，下意识地敲笔，整个人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大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