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戏法
上次回到老家,第二天极冷,母亲在屋外生起一堆火驱寒。成日放羊的叔公也歇了,得闲过来烤火。
大人们围坐火堆,讲着一些前尘旧事。孩子们最不怕冷,依旧跑跑跳跳,偶尔把小手伸过来暖和下。
叔公提起了一个早已作古的人,八十多岁的他忽然有些激动,甚至于愤怒起来。
这个人,和他做的事,我小时候也听大人说过,隐约记得是父亲一枪打死了两个女儿的事,其他的细节,都已淡去,或许当时的我也曾感到过彻骨的恐惧,只是记忆早已支离破碎,无法拼凑。
老人最擅长讲故事,我又特地询问些细节,遗失的记忆碎片渐渐寻回,拼成了完整的情节。
那是发生在解放前的故事,我们这与世隔绝的山坳里,有一富户人家,说是富,也不见得多有钱,但比穷人家好过多了。这家的男人先后娶了三个老婆,第一留了四个孩子,殁了,第二个,生了两个丫头,也撒手去了,这边他又马不停蹄娶了第三个。
新媳妇进门的时候,那两个丫头都已经十一二岁了。家务事外人如何看弄得清,不知为何,这新来的后妈就是看俩丫头不顺,真正是当作眼中钉肉中刺。
更不知她如何说服了丈夫——丫头的亲爹,他竟答应除掉这两个孩子。
父亲亲自布了局,亲手送两个孩子上了黄泉路。
那天早晨,后妈给俩孩子都穿上新衣,父亲说一会儿带她们到山上打兔子。天真的孩子吃过早饭,高高兴兴跟着父亲来到后山,丝毫没想到死亡如野兽,正张大了饥饿的嘴,等着她们前去。
我不知道,那父亲是否真打了只兔子哄孩子,那残忍的念头是否有所动摇。叔公也不知道,那是他也只有十几岁,很多情节也是后来大人讲给他听的,故事就这么一代代流传下去,做过的恶,行过的善,也都在时间的河流里流下去。
杀戮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父亲让两个孩子前后站着,说要变戏法给她们看,两个孩子睁大了天真的眼睛,想要看看父亲如何耍戏法。那支用来防身打猎的枪,瞄的很准,子弹从这个胸膛窜出毫不犹豫地钻入另一个, 地上殷红的血如盛开的花 朵,受惊的鸟儿振翅飞向苍穹,山野寂静,风烟浩荡,日光迷离,死亡如饥饿的野兽,急吼吼吞噬着两个稚嫩的灵魂,这,就是父亲的戏法。
兵荒马乱,国家的大事还未解决,这种民间小事哪里会有人去管?
亡者且亡,众人知道了,除了对那父亲的狠毒不寒而栗外,又能如何?枪是人家的,孩子是人家的,与你何干?
人事相隔遥远,叔公的讲述也不甚详尽。谁也不知,那父亲是否真心忏悔过,只知道,解放后,他财产尽分,又被批斗,最后病死,不算善终。
这件事在当时,也算是件奇闻。可是在法制健全的今天,卖儿虐儿杀儿事情竟也时常见诸报端。
虎毒尚不食子,人狠却能害儿。人,这种动物,心底深藏的恶一旦释放,就连最凶残的野兽也望尘莫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