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丨采蘑菇的小男孩

当你走在森林里，准备采摘一些蘑菇作为野营的晚餐时，妈妈会告诉你，蘑菇很可能是有毒的，轻易不要吃，吃了会中毒死掉，轻则产生幻觉，能够感觉到幽灵在天空中飞，而幽灵往往是带有攻击性的。但如果是自家菜园里长出的蘑菇呢？

当我还是一个小学生的时候，我家的土豆地就时常会长出蘑菇来。夏季的雨后，陈年的落叶和树根被水浸泡，隔日就可能会这里、那里长出蘑菇来。小小的一丛，嫩鲜鲜的，长得很快，早上上学的时候刚刚冒出一点头来，到下午放学时就已经长得很大了。我总是迫不及待地把它们拔下来，一边往家跑，一边高声喊妈妈，看，我找到了什么好东西？快看看，这个是有毒的吗？

妈妈估计也不是很确定蘑菇到底有没有毒。她往往把蘑菇捧在掌心里研究一番，灰扑扑的一团，没有艳丽的颜色，如果是紫色或是红色，那就是有毒的。这团灰色的东西，应该没有毒，晾到窗台上吧！

东北的乡下，夏日的阳光总是格外浓烈。一天下来，本来旺鲜鲜的蘑菇，很快就晒成了菜干。蔫巴巴的，成了半灰半黑的细条条。妈妈把它们拢一拢，装在大瓷碗里。然后翻开酱缸的盖子，用酱耙子打一打，捞出深褐色的豆瓣酱，拌在一起，放进铁锅里翻炒，炒出浓烈的香气来。

那天的晚饭，我们往往会多吃掉一碗。很少吃肉的我们说，蘑菇的味道就像肉一样。我会意犹未尽，也许明天到土豆地头一看，还会有一簇蘑菇长出来呢！

第二天是晴天，蘑菇自然没有长出来。放学后仔细查看过，我垂头丧气地回房间。妈妈还是一如既往地繁忙，炒出来的菜就仅仅是一盘土豆片，或者是一盘溜白菜了。

有时候我就忘记了，这世界上还有一种叫酱蘑菇的美味佳肴。但是突然有一天，又一场雨来了，我一不小心又一次在地头发现了“宝藏”，于是又一个美妙的晚上来临了。

有时候，我会在舅姥家的老树桩下发现一簇蘑菇。我也会小心翼翼地挖回来，告诉妈妈那是在自家土豆地发现的。妈妈从不怀疑，照旧让我晾在窗台上。于是我明白了，地里长出蘑菇，原来有运气和概率的成分，那样我就不仅局限于自己的地里翻找，只要下雨就到舅姥、大姐或者三大爷家的地头查看。偶有所得，便挖回来。从不犹豫。

可是，从别人家地里挖的蘑菇，吃的时候心里是惭愧的。晚上做梦，会梦到邻居笑眯眯地问我，今天在我们家地里偷采了什么东西回家？几次吓得从梦中醒来。但是第二天就又安慰自己，那些蘑菇并非他们播的种子，只是老天爷的恩赐，自然是“老道老道，谁捡到谁要”。

我的童年就这样过去了。现在的我，不再回乡下，孤家子村也仅仅是记忆里的一个符号了——是精神的图腾，但对于我，特别是对于我的孩子，已经没有实际的意义了。

采蘑菇的小男孩不再采蘑菇。而且，他也不再爱吃蘑菇了。菜市场的蘑菇又大又便宜，我很少去买来吃。

我想，蘑菇不好吃，也许是因为，炒的那个人不再是妈妈，而我家的房门口也不再有一缸作为配料的大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