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克力长眠的匣子
谈起故事又需要叹息一声,我常常是这样开始的。这声叹息很长,长到仿佛能绵延到故居,能追溯回一大把一大把童年的时光,长过小时候摇晃的马尾辫,也长过巧克力长眠的匣子。
那个时候快乐是多么简单的概念,或者说根本没有概念。不用求亦无需寻。它悄悄地躺在妈妈做的玉米粥里,在一匙一匙送入我口中的时候溜进我的肚子;它偷偷地躲在泰迪熊的肚囊皮上,在我抱着泰迪熊的时候哄我入睡;它喜欢在风铃上荡秋千,用旋律轻柔地告知凉席上沉睡的我“夏天到了呢”;它更喜欢钻进巧克力,我想这就是为什么我总对巧克力爱不释手。
那个时候住的房子不大,但是有一个后院。春日的时候,树叶的缝隙过筛阳光流淌到地上,在微风中荡漾,温柔地在地面勾勒出树冠的模样。春风撩动心弦,青草清香更新了一年的生命。
那个时候相机是很宝贝的东西,家里有一个胶卷相机。给爸爸拍照的时候,他不喜欢笑,会站的笔直,表情严肃。妈妈会松懈肩膀,也站的很直,轻轻地笑。
那个时候小卖部的阿婆和我认识,每次去买零嘴的时候都会塞给我一个五角钱的巧克力,那个时候的五角钱还很值钱,巧克力也是。
现在奔波在大城市,道路不似小学泥土跑道那么狭窄;车水马龙,泊油路望不到尽头;居住的房子变得越来越高耸,房间也越来越宽敞,高耸得像人与人之间筑起的墙,宽敞的像越来越空落落的心。
现在相机太常见了。人人出行旅游都带着单反,讲究拍照的构图、光线、色彩搭配,会为了拍一张满意的照片摆弄很久的姿势,站得笔直照相的人都被认为拘谨。一朵花所象征的春天被照片记录后需要发在朋友圈才能够有意义。相片越来越美,美到虚假,失去了生活原本的样子。
现在小卖部越来越少,随之离开的还有报亭、电话亭、牛奶箱。去了很多遍的超市,老板每日都板着脸。
时间倾其全力推着我成长,翻云覆雨,物是人非。我还没来得及明白什么是快乐,快乐就已经流逝。在外读大学很久才能回一次家,玉米粥很难吃到了;都快二十岁的人了晚上睡觉还抱着泰迪熊的话难免有些难堪,夏天在我眼中也沦落为一年四季中最难以忍受的炎热的四分之一。
至于巧克力,那时候的味道我还记得,我什么都还记得。是刚入口的一丝丝苦,然后用还未长齐地牙齿轻轻地咬碎,唾液让其在口腔中缓缓化开来,最终像枫糖浆一样稠密,甜腻的滋味挑逗着味蕾。
阿婆苍老的手伸进一个小匣子摸索,然后拿起一块包装很花哨的巧克力,递到我手中,那是我记忆里永不关门的小卖部。
阿婆手中的巧克力,随时间流逝,我年龄增长,关在匣子里再没能拿出来。沉默献身给声音,甜蜜让位给忍受,快乐妥协于现实,回忆止步于往昔。
我对往日的怀念,我对那快乐滋味的怀念啊,该怎么用言语表达。那是每逢佳节万家灯火时的泪眼婆娑,是与我痴缠在床榻的一个个绵长的梦,是长眠于匣子中的巧克力,每当我欲揭开匣子,手指就禁不住颤抖,眼睛更止不住泪流。
巧克力长眠的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