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平无奇⑤
这一天的雨到了傍晚才慢慢停下来,透过窗可以看见外面灰蒙蒙的天空,散着满满的倦怠感。张席仔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抱紧毯子往沙发里缩了缩。
房间里只有电视里悠扬清晰的配音员的声音,准确描绘动物世界中的血腥残杀,让空荡荡的房间意外有些失真的感觉。
突然的一声响动,张席仔回头去看。
刘佳提着一袋东西进来,在门口换好鞋抬头便看见缩在沙发里的张席仔,眉头皱了皱。
“你就这么缩了一天?别看了别看了,本来就有点儿近视,非看瞎了不可。”
张席仔瞥了他一眼,坚定地摇摇头,又将目光收回,继续看他的电视。
刘佳提着那一袋东西在桌边坐下,张席仔便真真切切闻见了下雨的味道。潮湿清冷并且混杂着泥土与花香,这气味实在太过强烈,一股脑全钻进张席仔鼻孔里,让他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外面冷吗?”他嘴巴动了动,却只问出这么一句。
“还好,前几天那么热,这场雨一来,倒是散了不少热气。”
刘佳从一堆东西中掏出一袋子水果,答完话便风风火火跑去洗水果,又风风火火跑回来将他拿着的饭和水果一起摆好,招呼一边的张席仔吃饭。
“好啦好啦,别看了。饭都摆你前面了,来,多少吃点儿。”
张席仔接过筷子,犹疑地在上方转了一圈,只觉得心里莫名堵了一口气,胃里也隐隐不适,他皱了皱眉,将筷子收了回来。
刘佳转过头看他,便看见张席仔郑重其事地对上他的目光,认真开口。
“二哥,我感觉自己不像是生病。”
“啊?那是为什么?”刘佳顺着他的话往下接。
“我只是需要发泄一下。”
张席仔看见刘佳移开目光,自顾自夹菜吃饭,明显一副逗弄傻子逗弄烦了的模样,急急开口。
“真的,不骗你。上次我把咱队的那几个人都怼了一遍后,心情就好了。”
刘佳眼皮都没抬,轻嗤一声,“所以?”
“你叫我一声爸爸,我心情一好,肯定就有胃口了。”
“啪”的一声,筷子精准地打在张席仔的头上,刘佳慢悠悠夹了块肉,扫了他一眼,“不吃闭嘴,休想占我便宜。”
张席仔的如意算牌扫了个空,他吸了吸鼻子,又拿起筷子继续眼神扫荡,胃里的不适感也愈加强烈。
“吃不了就别勉强自己了”刘佳递给他一个苹果,“要不等下又该吐了。先吃这个垫垫肚子。”
“喂”许久的沉默之后,刘佳蓦地开口,张席仔咬着只剩一半的苹果,侧头去看他。
刘佳并没有抬头,他正垂着头楞楞地盯着面前的碗,拿着筷子的手微微发颤,似乎在什么决定上犹豫着。
“嗯,爸爸在呢。你叫爸爸干什么呀?”
刘佳还是没有抬头,甚至都没有一丝要佯装生气的样子,只是敷衍地笑了一下,声音低沉。
“你就尽作妖。”
张席仔心下也明白了几分,好整以暇地抱臂瘫在沙发上,悠哉悠哉啃着苹果等他开口。
刘佳明显整个人都凝重起来,手里的筷子动来动去,将碗里的米饭都逗弄了一遍,才小声开口—也不知道是怕惊动谁,声音还是带着微微的颤意。
“仔仔呀,那个”
张席仔听他突然换了称呼,无奈笑了笑,打断他。
“直接问,我不介意。”
刘佳抬起头短促地看了他一眼,复又低下头去。
“那个,你为什么下雨天这么异常啊?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张席仔笑了笑,声音慵懒且漫不经心,但眼里却是半点儿笑意也无。
“五岁的某一个雨天,我爸和我妈离婚了”张席仔顿了顿,“这好小子,当天就把我和我妈赶出来了,我两没地方去,泡了一天的雨。”
张席仔的呼吸明显地粗重起来,但语气依旧漫不经心,“从那以后,一到下雨天就仿佛看见了他那张脸,恶心得紧。”
刘佳愣在原地,犹疑地去看张席仔,便对上了他含笑的眼睛,带着明显地安抚意味的语气,“没事的,都过去那么久了。就是留了个后遗症,下雨天下意识就不舒服。”
刘佳握着筷子的手不自觉攥紧,原本瘦长的手略有些苍白。他看着面前的张席仔,这个白白净净的大小伙子。大大的圆形眼镜框衬得他文质彬彬的,此时窗外的太阳慢慢从云里挣脱出来,淡淡地撒了一些光在他眼睫上跳跃,他眼睛微微眯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留下淡淡一圈阴影,温柔细腻中偏衬出几丝倔强来。
涌上胸口的那股子不明情绪慢慢散去,刘佳认真对上他的眼睛,漏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那,看我照顾你这么周到,以后看见雨天想起我才应该是你小子最该做的事情。”
张席仔笑出声音来,指了指他的脸,“您这肤色,雨天这个背景您不就和谐融入进去了吗?我怎么分辨您的脸来。”
刘佳瞪了他一眼,又忍不住,自己也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