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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佛

2024-02-03  本文已影响0人  米兰的小铁

                    盗佛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夜幕这条黑色巨毯,笼罩住伊河两侧绵延不绝的山丘,河水也停下白天无休止的奔腾,仰面躺在两峰之间,在月光下渐渐浮出一片片暗黄色的鱼鳞。

两只跪拜的躯体,正被月光拉得斜长,磕头声沉闷,在千万门石窟中阴郁回响。

瘦高的扶起肥胖的,两人起身拍拍膝盖上的尘土,捧起脖子上悬挂的护身符,咪咪麻麻地轻声念起咒语来,音调好似苍蝇一般。

“南无观世音菩萨,补陀岩上红莲舌……”

接连念了十分钟,二人心中吊着的巨石这才算落地,长长舒了口气,全身从下到上钻出一阵清凉的快活。

“开动吧。”

瘦猴轻抖肩膀,背包从背后嗖地一声滑落,胖子吃力地弯腰,从包里拾起手电筒,瘦子则拿出一把锋利的锯,对着空气肆意挥舞。

“嘿!”胖子用手电直射进瘦猴的眼。“别玩了,做正事!”

瘦猴揉揉眼。“再晃我他妈砍你!”

两人相互推搡着,向佛窟更深处走去。

“谁让你们俩说这个了!”审讯室里的警察对他们避重就轻的口供忍无可忍。

穿着囚服的两人面面相觑,随后又整齐地低下头来。

“抬头!”警察猛敲桌子,茶杯咣当一声倾倒,滚烫的茶水在胖子的腿上向下灼烧。

“斯哈……”

“说那个巡警的事!”

“这我们真不知道!警官!那天,我们只是去寻找之前做的标记。”

穿过熟悉的丛林和坡路,佛窟上一个用砖头刻下的红色十字如约而至地出现。

“真有!哥,快看!赵老板真能!”

胖子的嘴咧得极大,口水从嘴角一滴滴坠落下来,他只是用袖子一擦,提起手电射进佛窟,美美端详着自己的战利品。

“动手?”

“动手!”

瘦猴撸起袖子,拎起大锯,在石佛底座前后用力锯着。

“弟弟,你说这里这么多佛像,为啥赵老板就要这个?”胖子疑惑地问。

“哥,干咱们这行的,少问!知道的多了,哼哼。”

胖子点点头。

轰隆一声,盘踞的石佛变得仰面朝天,灰尘呈牛角状从佛头两侧升起。。

一束强烈的灯光从远处袭来,不断逼近胖瘦兄弟。

“哥!来人了!”

“他妈的!”胖子将麻袋团成一团扔在地面上,夺走弟弟手中的锯,对准石佛的脖子猛地砍去。

“哥!”

“没时间了!回车上!”胖子怀揣着佛头,拉起瘦子向出口狂奔。巡警跨上摩托,追随他们而去。

“然后呢?”审讯的警察终于眉头舒展,问出一点有用的话。

“后来,后来我们上了卡车,上了山路,我们心想把他甩掉,可他追得实在太快,怎么转弯都甩不走他。”

“继续说。”

“后来……”

“哥,怎么办?!这龟孙越追越近!”

“下车干他!”

“他有枪怎么办?”

“妈的!”胖子抱起佛头,把脑袋探出窗外。寂静的夜幕笼罩在盘山公路上,两辆奔驰的机动车如同闪光的子弹,在山腰间流星般追逐。

“哥,你干什么!”

“今天佛像没能拿,就拿个佛头。被这小子追上,不仅佛头没了,下半辈子也没了!这佛头我不要了,姓赵的一百万我也不要了!今天我把他弄死,咱兄弟俩换个地方快活去!”

“哥!”

佛头精准地砸中巡警的左臂,人与车一起坠落山崖。

“这下彻底完了!”

                    秘密


老牛正在抛硬币。

坐在烂木椅上的是小牛,老牛家的独生子,考古系大学生。奄奄一息躺在火炕上的是老牛的妻子,能拯救她的只有大城市的骨髓移植。

“志高啊……”老牛的眼睛像两片干枯的黄叶,看向小牛。

“爹。”小牛扶了扶眼镜。

“正面,你就别走了,爹老了,地总要有人种。最重要的是,你娘能多活几年……”

小牛点点头。

“反面,你娘的棺材我也找老张头打好了。”

“爹,扔吧。”

老牛咬咬牙,紧闭双眼,泪水从他干涩的眼睛中接连不断地冒出,划过黄土地一般的脸,回荡在岁月和苦难的沟壑中。

牛志高张大嘴巴,灵魂早已飞出九霄云外,麻木的躯体正在等待着整个家庭的命运。

“轰隆”,一声巨响过后,是木头碎裂的声音。

“棺材!”

觉察事情不妙,老牛也顾不得硬币结果,光着脚奔至门外,棺材被从山腰掉落的摩托车砸出一个大洞,在这附近还有一具警察死尸,一个用红布包裹的东西。老牛站在自家门前,彻底傻了眼。

牛志高将抛出反面的硬币揣进兜里,满带疑惑地走出去。

“爹,怎么了?”

“啊!”年轻的牛志高和老牛比起来胆量小得多,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爹,爹,这,这,怎么办?”

“你这个怂货!人又不是你杀的,他自己从天上掉下来的!”老牛吼到。

牛志高这才清醒些,恢复起理智来。

“你赶紧去村长家一趟,把这烂摊子给他算逑了。”

牛志高点点头,双手撑着地才得以起身。

“娃,你等等。”

“咋了爹?”

“那红布包着的是啥?”

牛志高这才发现地上还有个这东西,蹲下慢慢解开这层红布。老牛也蹲在这东西前,他也想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

“佛头!”牛志高的腿像被泼了硫酸一般软化下来,又瘫倒在地上。

“怂货!佛头有啥的嘛!你爹我年轻时也盗过人家坟。”

“爹,这,这不是坟里的。”

“哪的?”

仰天长叹一声,牛志高仿佛满血复活一般,拾起飞出去的眼镜,虽然镜片已经碎裂不堪,可这时兴奋的感觉已经使他顾不得任何东西,他抚摸着这尊佛头,像抚摸着一块价值连城的玉,他将脸颊贴在佛头的脸上反复摩擦,恨不得将这宝物一口吞下去!

“夯货!你疯啦!这不就是个佛头吗?”

“爹,这是北齐的,北齐的!”

“啥是个北齐的?被人弃的有啥值钱的?”

“爹,咱家转运了!”

这是不同以往的一天,村里的田间地头之上没有一个农人耕作,村民们像被奶酪吸引的蚁群一般包裹住老牛的家门口。

“大伙儿这是干嘛?”老牛穿着背心裤衩如同往常一样从家里出来,揉揉惺忪朦胧的睡眼,面对太阳光伸一个大懒腰。

“呦,大伙儿都在呢?”

“老牛,你们家棺材睡别人儿了!”说话的是村里的老单身汉——棍儿叔。这句话说罢,大家纷纷笑起来,紧张的气氛才得以缓解。

“呀!”老牛做出惊恐状,吓得连连后退。

“晦气!晦气!晦气!快拿走!”

“村长马上来,老牛,你这真够倒霉的。”

“晦气,晦气。”老牛嘴上自顾自地说着晦气,心底里止不住地颤抖。

一声洪亮的喊声传来。“闪开!”村长紧跟在刑警队的屁股后面,松垮垮的腰带还没绑好,脸颊上附着着几个鲜红的嘴唇印。

凑热闹的人群被警察们驱散,尸体验伤后也被抬走。

“造孽,造孽啊!”老牛用力跺着脚。

“您好,牛大叔。我叫张仁,是这里的刑警队长。”张警官客气地说。

“您好,您好,张警官。”老牛用力握住张警官的手,哈巴狗一样低下头。

“昨晚您没有听见什么动静吗?”

“张警官,俺睡得一向死沉死沉,实在没听见。”老牛躲避着张仁锐利的眼神。

“你确定吗牛大叔,你的每一句话都要负责任。”

“确定,确定,张警官,俺从不撒谎。”

“我们相信,牛大叔。由于地点过于特殊,我们必须要搜查一下您这里。”

“请便,请便。”

警察搜索一番无果后,很快离开了村子。老牛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好昨天儿子反应快,连夜把佛头埋在后山上。

老牛蹲在老伴儿面前,用他粗糙的大手抚摸着她苍白毫无血色的脸颊。

“再熬熬,再熬熬咱就能去省城治病!”老牛双臂环绕住老伴儿的头,两行热泪沁润二人干涩的皮肤,这一切如梦似幻,命运正在给这一家可怜人开一场天大的玩笑。

                    谈判


“L市佛头失窃案正在调查当中,警方正在周围村落进行紧锣密鼓地排查……”村长家的黑白电视机滋滋拉拉播报着新闻。

“这人也是够能的,佛头都敢偷啊。”村长盘腿坐在在炕上,夹起瓜子嘎吱嘎吱地磕着。

坐在一旁的老牛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是啊,是啊。”

“早晚判他个死刑!奶奶的!”村长咬牙切齿地讲,粘着唾液的瓜子皮吐到老牛的背心上。

“不至于吧,村长。”汗液从额头上滚落下来。

村长又吐了口瓜子皮。“老牛,你家儿子学考古的,这盗窃国家文物嘞!可不是闹着玩。”

“那是,那是……”老牛点头附和。

“村长,天儿不早,我该走了。”

“诶对了老牛。”村长把老牛叫停,老牛的冷汗又冒了起来。

村长从床下拿出两捆钞票。“志高要上大学,你家老伴儿又要治病。我做村长的,这是我的心意。”

老牛此刻的心情又放松又感激,几乎要给村长跪下。“村长,你们家也不富裕,这几年也白给了我们家万八千的了,志高的学费都是你给的……我实在不能再要。”

“拿着吧,老牛。”老牛颤巍巍地接过钱。想着卖掉佛头后一定加倍还给眼前这位大恩人。

“村长,我走了。”

“不送!”村长摆摆手示意他离开。此时已经接近夜里十一点,天色早已暗沉下来,由于警察们排查的时间越来越长,面积越来越广阔,牛志高每天夜里都要带上铁锹去后山检查佛头的情况。

牛志高埋下佛头的这座山丘位于村子的最南面,附近仅仅有李寡妇一户人家居住。一来不容易被人觉察动静,二来这座山丘并不起眼,不会太惹警察注意。

牛志高将铁锹插进泥土里,弯下腰在标记处不断向下挖掘,看见佛头仍然完好无损地埋在那里,牛志高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他趴下去用双手抱起佛头,像呵护婴儿一般擦去它表面的泥土。

牛志高的脑海中幻想着自己返回学校之时,将会是多么雄姿英发,他要让那些嫌贫爱富的大小姐,那些恃强凌弱的官、富二代再也不能瞧不起他,并且要将他们狠狠踩在脚下!

“佛头……”牛志高依偎着这块可以改变家族命运的石头。

“志高!”

一个瘦削猥琐的身影摇摇晃晃地向他走来。牛志高发觉事情不妙,可早已为时已晚。

“志高,你手上拿的什么?”一只手从背后拍打牛志高的肩膀。牛志高猛地一惊,怀抱着佛头转身,重重砸在那人的右脸上。

“棍儿叔?”

“哎呦!”

“志高,你这是干什么?”

“没,没什么……棍儿叔,你这么晚,在这干啥?”

棍儿叔没回话,可当牛志高看见李寡妇家通明的灯光时就明白了一切。他千算万算都没想到会有这么个老光棍儿坏自己好事。

“让叔看看。”棍儿说着便要去夺,虽然棍儿叔身形瘦削,但常年的耕作也养成了大力气,牛志高一把便被推倒在泥地里。

棍儿叔抱起佛头打量着,总是觉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见过一样。

“佛头!是电视上的!”棍儿叔突然醒悟过来。

“好小子!原来是你偷的!”

“不是我!”牛志高从泥地里挣扎起来,又被棍儿叔一脚踹倒。

“好小子,我不管你哪来的这东西,这事情只有咱们俩,哦不对,你那没出息的爹应该也知道。”

“你想要多少!”

“不多,五五分账。”

“你他妈放屁!”

“臭小子,别以为上个大学就了不起。你信不信我现在拿着它就跑!”

牛志高冷笑几声。“老光棍儿,凭你的能耐,知道买主在哪儿吗?”牛志高自己心里也没底,他确实也不知道买家哪里去找,但也可以暂时吓唬一下这个老东西。

细想一阵,棍儿叔也觉得有道理,即使自己有了佛头,也没法把它变成真金白银。

“四六!”

“三七!”

“臭小子!我宰了你!”

“随你的便。”

棍儿叔没了脾气,毕竟这佛头在他手里连废铁都不如。“小子,这佛头暂时给你,钱到手的第一时间必须告诉我!不然我就报警!让你小子也关几年。”

牛志高点点头。棍儿叔这才把他从泥地里拉出来。

“快滚快滚!”

“老东西,你可别告诉别人去!”

“你当我傻吗?!”

与此同时,一队人马正紧盯着老牛家的平房。

大虎将一胖一瘦两个人的脑袋用力摁在花岗岩上。

“是这儿吗?”

“是,是,老大,疼。”大虎拎起喊疼的胖子,二虎便心领神会地走过来,胖子的左右脸上很快留下了两个鲜红的巴掌印。

“要不是你们两个废物丢了佛头,我们用得着来这鬼地方吗?”

胖瘦二兄弟不敢再出声,只能忍受着撕心裂肺的疼痛。

“二虎。”大虎勾手示意二虎过来,另一只手轻松提起胖子,将他仰面摔在地上。

“哥。”

“带着这个胖子,去和那老东西谈谈。”

“大哥,确定是这家拿了佛头吗?”

“直觉。”

二虎点点头,狠狠踢了胖子几脚后才把狼狈的他拉起来。“快走!”

乔装打扮成农民的模样后,二人下山去了老牛家,此时的老牛正在家中冷汗直冒,坐立不安。儿子平常这个时间已经回来,距离现在已经晚了接近一个小时。

“咚咚咚。”当敲门声传来,老牛这才如释重负,迈着小碎步前去开门。

“儿……”迎面走来的不是儿子,却是两个彪形大汉,做农民多年的老牛一眼就看出,这两人虽是农民打扮,脸上却没一点农民的痕迹,直觉告诉他这两人的到来与佛头大有关系。

二虎好像没看见老牛一般,只大步流星地向前走,胖子低垂着头紧跟上去。

“二位,您是不是找错人家了。”

“说吧,佛头在哪?”床上的牛大嫂也被吵醒,担忧地注视着老牛。

老牛没有回应二虎,悄悄走到老伴儿床前,给她盖好被子。

“大叔,我们不是来抢,是来买的。”胖子说。

老牛呵呵一笑。“后生,什么佛头,俺老牛真的不知道,去别处问吧。”

“你个老东西!”二虎从腰间掏出手枪,顶在老牛的额头之上。老牛脸上依然笑着,可下半身已然尿了裤子。

“后生,俺真不知道,真不知道。”

“爹!”牛志高早已在外偷听多时,这时候出现正是和他们讨价的好时机。

牛志高跪倒在地,请求二虎饶老牛一命。

“大哥!佛头我知道在哪,我知道!”

二虎和胖子相视一笑,二虎收起手里的枪,向牛志高摆摆手,示意他来坐下。

“小伙子,我们是生意人,不是来抢的,是来买的,何必要到如此地步呢?”

牛志高猛地点头。

“150万。”二虎淡淡地讲。

听到150万,牛志高心底里喷薄出一股热烈的鲜血。老牛瞪大瞳孔,灵魂出窍一般从地上爬起来。

二虎给胖子递个眼色,两沓厚厚的人民币咣当一声砸在老牛家桌子上。

“这十万块是我们的诚意,先拿着吧。”

“大哥!”牛志高扑通跪下。“哥,我现在带您去验货!”

二虎摆摆手。“现在我还不能带走佛头。”

“大哥,警察排查得越来越紧,拖得太久,恐怕……”

“这不是问题。对了小伙子,你有没有见过一个记者?”

“记者?”

                    记者


电脑数据线、充电线在地板上密密麻麻地交叉缠绕,电火花从插线板的孔洞里蹦跳出来,牵出滋啦的声响。无数片废纸散落在地面上,白茫茫一片。几双手在破烂不堪的键盘上敲打,发出刺耳的敲击声。

“砰。”

出租屋内一时间一片灰暗。

“停电了?”

“没啊,对面的楼还亮得好好的。”

“房东停的。”说话这人是L市生活报的主编。

“这个老不死的,怎么又停咱们的电!”

“再不交房租可不止停电咯!”副主编调侃到。

“这年头,人家都用网络了,别说咱们小报纸,就是大报也卖不出几份去。我看呐,趁早散伙。”说到散伙,几个人的脸色阴沉下来,经历了几年的共患难,这家小报社还是要走向死亡的命运。

“未必!”喊出这两个字的人是郑可,报社内唯一一名记者。

“可儿哥,你有什么法子?”主编兴致勃勃地问。

郑可清清嗓子,说到:“报纸没落的根源不在于网络,而在于获取信息的速度、质量。从94年到现在,网络也就仅仅发展了十年,他之所以能把报纸踩在脚下,就是因为信息!爆炸性的信息!”

众人点头或沉默,在心里还是认可他的话。

“可儿哥,话是这么说,你有什么办法?”

“只要我们最先能拿到一手的新闻资料,比如最近的佛头案。根据最近警察的动向,我保证佛头一定在那个村子里!如果我前去调查一番,肯定会有爆炸性的新闻。”

“可儿,你当真要去?”

“当真。”

三人的眼眶中喷薄出热泪。

“可儿哥……你这个朋友没白交。”

由于警方不允许任何媒体进行调查,郑可只好在夜间携带着小摄像机从山上爬进村里。即将爬到山顶之时,一阵货车的轰鸣声闯入他的耳蜗。

郑可仿佛闻到了头条的气味,随即掏出相机。

“没想到还没进村子就有大新闻!”

大虎把车子停在山顶,通过望远镜打量着山下的村子。

“是那吗,死胖子?”大虎指着老牛家的位置。

“是,是,虎哥。”胖子颤抖着嘴唇说到。

大虎转身准备上车去,郑可凭借他多年抓拍的直觉唰地一下摁动快门。

“妈的,忘关闪光了!”郑可急忙趴在附近的荒草地里。

大虎的眼睛被晃了一下。“不好!”大虎兄弟二人立刻驾车向后追赶。可夜色过于灰暗加上荒草丛生,找人如同大海捞针。

大虎狠劲敲打着方向盘。“哪个坏老子好事!”大虎怒吼,二虎示意哥哥小点声音,别惊动了附近的人。

“二虎,你照常执行任务,我把那拍照的小子干掉后再拿佛头!”

“是,大哥!”

                    禁闭


郑可也是个胆大的主,他料定昨天货车上的那帮人马白天不敢行动,于是便大摇大摆地走向老牛家去。

为了预约给母亲的手术,牛志高亲自进城去各大医院问诊。今天的老牛家只有老牛一个人。

“咚咚。”

听见敲门声,老牛以为儿子忘带了什么东西半路折返回家。开门一瞧,老牛突然有些恍惚,仔细辨认后才认出这不是自己的儿子。

“大叔,您好。”郑可拘谨地打着招呼。

看着眼前这个戴眼镜的知识分子,虽是陌生人,老牛也好像对待儿子一般亲切。“来来来,快进屋。”

觉察到老牛这么好说话,郑可也松了口气,这次的调查绝对大获成功。

老牛端来热水和橘子。“小伙子,你找谁啊。”

“找您。”郑可呵呵傻笑。

“找我?你认识我?”老牛一脸疑惑。

“不认识。”

“那……”老牛有些尴尬。

“大叔,我是L市生活报的记者,是来这里调查佛头失窃案的。”郑可完全卸下防备,准备施展自己高超的采访艺术。

“记者?”老牛想起昨天二虎给他们说的话,如果看到记者之类,或者扛摄像机的人,一定要告诉二虎他们,记者已经拍到他们的脸,一旦照片泄露,不然不仅佛头卖不出去,所有人全都要蹲监狱去!

老牛继续陪着笑脸。“记者,记者好啊……你等着小伙子,我给你拿些好茶叶。”

“不用了叔叔。”

老牛没有理会他,只是自顾自地向后走去。老牛慢慢转身用手肘迅速勒住郑可的脖子。郑可两只腿猛地后蹬,可瘦弱的他怎能挣脱农民老牛的力气。

郑可被扔进杂物室,老牛用两张胶带封住了郑可的嘴巴,手脚被麻绳牢牢绑住。

老牛蹲在郑可面前,脸上满是歉意。“后生,不是我要绑你,是有人要你的命。叔对不起你。”郑可疯狂扭动着身子,从胶带的缝隙中挤出哀嚎。

“爹!”牛志高回到家后没见到父亲,寻到杂物间来,看见父亲拿着砍刀准备杀人,心猛地一下蹦跳。

“爹,你这是干啥?!”牛志高指着老牛手里的刀。

老牛放下刀,含泪讲到:“志高,这就是那个记者。”

“哎呦喂!”牛志高连忙上去给郑可撕下嘴上的胶带。郑可大口大口喘着气,汗液已经浸透全身。

“志高,你这是……”

“爹,那些人既然这么想要这记者的命,一定是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

“老牛点点头。”

“与其杀了他,不如威胁他交出把柄来,作为咱们加价的筹码。”牛志高阴险地笑。

“儿子,你上大学都学了些什么……”老牛又好气又好笑。没想到看似单纯的儿子也有如此狡诈的一面。

“说吧,记者同志。”

“就是你们拿了佛头?”

“你小子!”老牛抡起身旁的棍子打在郑可身上,顿时就昏倒在地上。老牛也傻了眼,这细皮嫩肉多记者连一棍子都经不起。

“爹,看这。”牛志高捡起郑可的摄像机检查照片,果不其然大虎二虎等人都被拍了进去。

父子二人相视一笑。

                    要挟


“志高,你饶了我吧!”棍儿叔跪倒在牛家父子面前,额头都磕出血来。

老牛握紧拳头,在棍儿叔干柴的脸上又来重重一拳。

两颗牙齿从棍儿叔嘴里吐出来,沾满血丝。

“那死寡妇张口就要两百万?”

“志高,老牛,都怪我,都怪我。我不该喝醉酒去李寡妇家,你们杀了我,你们杀了我我也落得个痛快!”棍儿叔又止不住地磕头,被牛志高一脚踹倒。

“我们家拿命换的,她一个寡妇张口就要二百万!总共也就二百五十万,我娘治病要二十五万,再给你这个狗东西分出去一点,我这是干嘛呢!”牛志高大吼。

棍儿叔跪蹭过来,抱住老牛的大腿。“老牛,老牛,那寡妇也就是说说,给她点钱打发走就是了。我保证不再骚扰你们。五十万够在城里买套房了吧。”

“滚!”老牛大怒,抄起扫把将棍儿叔打了出去。

“光棍儿一辈子没出息的东西!”

看到母亲日渐红润的脸色,牛志高这才平息下怒火。这几天牛大嫂的身体状况一天天好转起来,甚至都能自主进食,让牛家父子兴奋不已。

“爹,昨天那些人真的答应加一百万了?”

“真的,电话里说的。”

“这么爽快?”

老牛点点头。可牛志高却觉得事情总有些蹊跷。

“爹,什么时候交货。”

“明天夜里,后山,你去拿货;前山,我去收钱。”

“那个记者怎么办?”

老牛做出抹脖子的动作。

空气冻结般冷寂。

                    屠戮


以往夏夜总是清凉,可今日却格外冷寂。苦寒的月将它冷峻的面容投射在水面上,任由乌鸦和猫头鹰在其上掠过黑压压的影。哀鸣声、呼啸声、悲泣声在这小小的村落中凝聚,为血色涂染的将来敲开大门。

牛志高带好手套,蒙上面纱,背起铁锹。走到母亲面前,轻轻抚摸她的脸庞。牛大嫂紧紧握住他的袖口,不肯松手。

“娘,这里不能握,划手!”牛大嫂还是不肯放手。牛志高只好用力拿开母亲的手。

“娘,你马上就能好了。”牛大嫂摇摇头,绝望地看着牛志高的身影越行越远,直到被黑夜所吞没。

牛志高一路小跑到后山上,此时离大虎等人的交易时间还有一小时。牛志高挖出佛头,用红布包起来搂在怀里。

此时二虎正埋伏在牛志高回家的路上。虎家兄弟早已料定,牛志高在等不到交易人时先会回家,此时就在路上把他解决。令二虎疑惑的是,为什么牛志高也要这么早就到这里。

看到牛志高并没有在这里等待,反而向山坡上跑去,二虎更加疑惑不解。

“这小子要私吞?连亲爹都不要了?”二虎悄悄跟上去。

山坡上的李寡妇家正灯火通明,男人女人欢笑的声音不断传来,一对男女的身影在窗边上下浮动。

“狗男女,呸!”

牛志高越看越气,越想越恼,自己和父亲用丢性命的危险换来的钱,竟然被老光棍儿和老寡妇两个人不劳而获!这钱是母亲的救命钱,是决定牛志高自己未来的钱,是扭转家族命运的钱。一股巨大的可惜感、无力感、后悔感迫使牛志高猛地抽起袖口中的匕首。朝天空大吼一声,向李寡妇家大跨步迈去,扬起两阵旋转的黄沙。

看到这,二虎彻底懵了,这个大学生到底要干什么去!

牛志高一脚踹开李寡妇家的木门,将匕首一把插入赤裸全身的男人后背,血液从脊梁上如同热泉一般喷涌出来,此时的男人惊叫一声,顿时双目圆睁,已然成为一具死尸。

李寡妇惊声尖叫,抓住男人的尸体当做挡箭牌,牛志高在男人身上捅去十几刀都没能伤害李寡妇分毫。牛志高扔下匕首,将男人的尸体摔在一边,抱起佛头向李寡妇的额头用力砸去。

“啊!”

“我叫你二百万!”

“我叫你买房!”

“我叫你自在!”

三下砸去,李寡妇早已脑浆迸裂,没了气息。牛志高一阵放声大笑。看到身边千疮百孔的男人尸体,忽然觉得有些不对。这男人身材魁梧,不可能是棍儿叔!

牛志高万箭穿心,小心翼翼地将男人的尸体翻身。

被捅死的男人是村长。

牛志高的魂魄哗地一下被抽空,他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双手,身上被扎出千百个孔洞的村长,心智已然接近癫狂。从母亲得病开始村长一直在资助自己家,大学的所有学费全部是村长亲自掏的腰包……他回想着村长光脚跑来为他送录取通知书的样子,他想着过去和村长女儿一起坐公交车上学的那些下午,日后要做村长上门女婿的玩笑……

这一切都毁了。

牛志高没有退路了。他的眼睛变得猩红,剥开李寡妇的衣服用匕首猛地扎进她的胸膛。“佛头,佛头,都是因为你!”

牛志高抱起佛头,用力摔在地上,石佛的一只耳朵掉落下来。

“砰。”

二虎破门而入,却一脚踩到了牛志高的铁锹上。“咣当一声将牛志高的理智拉了回来。

牛志高回头看见二虎,先是大吼一声,随即飞扑上去就是一通乱砍。

杀死二虎后,牛志高抱起佛头向村前跑去,他也不知为何而跑,他浑身沾满了三个人的鲜血,眼睛中充斥着恐怖的红丝,每一口空气都是如此的痛苦,此时一切在他眼中都已经不重要,他是想逃避。他要逃脱出这悲哀的人世间,逃离出杀人犯的命运,逃避被命运戏耍的一生。

“啊!”牛志高边奔跑边怒吼着。

“砰!”一颗子弹穿透牛志高的头颅。

大虎吹吹枪口,冒出一缕青白色的烟。

与此同时,前山上的胖瘦兄弟已经把老牛五花大绑起来。

“老头儿,加钱的时候不是挺硬气吗?”胖子用力向老牛的肚子上踢一脚。

“哎呦。”老牛的肝胆仿佛碎裂一般疼痛。

“两位爷,求求你们,佛头我们也不要了,钱也不要了,都,都给你们,我们家只想好好过日子。”老牛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说。

“老牛,不是我们不想让你活命。你们活了命,那我们兄弟俩就没命了。有什么梦就先做吧,等信息一到,我们也就送你上路了。”瘦子拿出小灵通在老牛面前晃着。

“那我儿子呢?”

二人大笑,“这信息就是你儿子的死讯!”

老牛到吸一口凉气,昏倒在地上。

郑可已经三天没有进食喝水,爬虫在他身上肆意啃食着,倚靠在墙壁上,张开嘴小口喘着单薄的气息,没想到自己就要葬身于此了。

“嘎吱——”杂物间的门忽然开了。迎面向郑可走来的是一位老妇人。郑可以为自己出了幻觉,或是阴间已经派出厉鬼来捉拿他,还是瘫坐在那里不动。

“小伙子。”老妇人蹲下为他松绑,又喂了他些水和馒头。郑可这才慢慢恢复意识,更令他惊奇的是,这老妇人竟是卧病在床的牛大嫂。

“您是……”郑可指向牛大嫂卧病的床铺。

牛大嫂笑笑。“走吧,孩子,从后窗走。”

郑可捡起摄像机挂在胸前,向牛大嫂深鞠一躬,翻越后窗逃走了。牛大嫂看着郑可远去的身影,好像看着自己前往远方的儿子。她的视线正在慢慢模糊,直到什么也看不见,浑身的力量突然散去,倒在地上停止了呼吸……

大虎掩埋了牛志高的尸体后,在四周搜寻二虎。

“二虎!”大虎轻声呼唤着。警笛声的突然出现打乱了他的步伐。

“他妈的,谁报的警!”大虎顾不得寻找二虎,抱着佛头便上了货车扬长而去,警车在其后紧追不舍。

胖瘦二兄弟在前山可犯了难,按道理来说不可能现在还没有收到动手的消息。

“哥,他们不会不要咱们了吧。”瘦猴问。

胖子心里也没了谱,强装镇定地说:“不会,不会。”

“也是,哥,我去撒泡尿。”

胖子摆手让他去。正当瘦猴准备解开裤子时,一个黑色的身影在他面前一闪而过。

“站住!”

郑可被人发现后跑得更快,可他哪里是瘦猴的对手。不一会儿便被逼到了山崖边上。

瘦猴看到郑可胸前的记者证和摄像机,脑海中灵光一闪,明白了什么。“你,你就是那个记者!”

郑可仔细一看,瘦猴就是那天他拍到的人之一。

“你要怎么样。”

“我要怎么样?”瘦猴一步步逼近郑可。“当然是拿你立功!”

瘦猴向前猛扑过去,郑可一转身只让他抓住了手臂。郑可一口咬住瘦猴的手臂,又被他一拳打在脸上摔倒下去。

郑可本身已经没有多少力气,用尽全力站起身来,抓起摄像机向瘦猴砸去。

“啊!”瘦猴的左眼被砸出一块淤青,趁这时,郑可向瘦猴猛地一扑。

“你干什么!”瘦猴来不及反应,便和郑可一起滚落山崖,不知所踪。

胖子见弟弟始终不归,警笛又到处响,大虎的信息也迟迟不到,守着老牛这个半死的人只顾跺脚,四处张望,不知所措。

“弟弟!”

“弟弟!”

“别喊了。”警察拍了拍胖子的肩膀。

刑警队长张仁正对大虎的车穷追不舍,直到黎明才在码头停下。一艘商船早已停靠在岸边。警车还是晚了一步,船早已经带着佛头驶离码头。

警车随后赶来,大虎的货车被层层包围住。

“你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投降!”张仁喊到。

大虎冷笑一声,引动车上的炸药,

“轰隆!”

                    救赎


“就这些了?”

“我们都交代完了,警察同志。”胖瘦兄弟齐声说。

“诶,同志!”瘦子看到警察要走,高呼把他拦住。

“怎么了?”

“那个记者,还活着吗?”瘦子低声问到。

“死了。”两个简单的字在此刻无比沉重,瘦子仿佛受到了晴天霹雳,他明白无期徒刑对自己来说都已经是奢求了,他恨不得摔死的是他,挂在树上的那个是郑可。

张仁离开审讯室便收到了好消息,郑可虽然摔死,摄像机也已经碎烂。但好在他的相机是立刻出片,虽然相机里的照片无法复原,但纸质照片还完好无损地装在郑可的裤兜里。

“报告张队,照片里的四个人只有审讯室的两兄弟是中国人,另外两个是外国人。其中一个就是被捅死在屋内的那个,另一个就是在码头自爆的。”

“车呢?”

“根据车牌号,这辆车是二手车,最终被赵氏集团购买,根据那两兄弟的供词,我们可以确认犯罪的根源就在赵氏集团,且幕后指挥者就是赵氏集团的老总,赵寿福。”

“抓!”

“是!”

张仁其实早已猜测到赵寿福就是幕后主使,可他实在无法接受这一事实。赵寿福作为近几年来L市最大的企业家和慈善家,修建的公益学校和公共道路不计其数。另外,和他的资产相比,这佛头的价值根本是九牛一毛,他为何要如此铤而走险,不惜以杀人的代价都要得到它?

“张队,快点了!”

“来了!”

城郊寺庙里的田野格外开阔,小和尚们成群结队地簇成一团又一团,挑着水、烧着饭、诵着歌、念着经。几缕炊烟升起,弥漫着淡淡的饭香,在沉静而又悠扬的钟声之下,仿佛一片世外桃源。

在古庙的中心,是平育方丈讲经的地方。老方丈盘坐在垫子上,身后是弥勒、如来、燃灯三座金佛,一手竖放于胸前,一手轻搭与膝盖,轻合双目,审视着整个宇宙。

“施主。”

“我在。”赵寿福停下礼拜,回坐在方丈面前。

匆忙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几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捧着红布包裹的佛头赶来。

赵寿福双手接过佛头,随后毕恭毕敬地解开,交给方丈。

方丈慢慢解开红布,一颗血淋淋的佛头呈现眼前,还少去一只耳朵。

赵寿福不由得心里一惊。“师父,手下人做事不当,切莫见怪。”

老方丈哈哈一笑。“施主,可闻《金刚经》否?”

“望师父教诲。”

“一切有如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无有真实相,应做如是观。”

“师父,弟子慧根甚浅,只想问师父,祭此佛头,可保弟子无病无灾否?弟子奔波半生得此家业,谁想绝症缠身。弟子修功德已数十年,未见成效,今献此佛头,还望师父救我!只求成全此身,保我赵氏家业!”

方丈微笑,缓缓站起身来。“施主,今日并非我渡你,而是你渡我啊。”老方丈面对着门口,放声大笑。当赵寿福回头看时,警察已经将整座寺庙团团包围。

“赵寿福,你没处躲了。”张仁说。

赵寿福转头看了看身后的三尊大佛,只是苦笑一声。

“我能再拜一次吗?”

“L市生活报报道,近期,L市警方破获一场巨大的佛头失窃案,犯罪凶手赵寿福等均以被抓获。此外,警方在城外古寺中发现被非法盗窃的佛头、佛像、文物等百余件,此案后续调查仍在跟进当中。”

刚刚被评为先进单位的生活报被授予佛头案独家报道权,新记者正在电视新闻上兴致勃勃地报道着,可电视外的报社编辑们却一点高兴不起来,郑可的牺牲对于他们来说比解散都要痛苦。虽然生活报也从街头小报被收编成了官方报纸,但再也不用为房租销量担忧的他们仿佛失去了更多难以名状的东西。

“另外,一位无名英雄的报警,对于此案件的线索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下面大家请跟随我的脚步,去探访一下这位神秘……”

“佛头,杀人啦,佛头,杀人啦,佛头……”没等记者进门,几名医生和警察便把棍儿叔抬了出来。

记者连忙拦住一位警察。

“警察同志,这就是报警英雄吗?”

警察尴尬地笑笑。“呃,是的,当晚如果不是他报警,我们肯定不能第一时间抵达现场。”

不过令记者疑惑的是,这位英雄为什么会恰巧在夜里出现在李寡妇家门前呢?

西风漫卷,村落里的人们仍然像往常一样劳作着。迷信的村民们没过多久就搬了村,剩下的也只是把这事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就好像一个发生在他乡的故事一般,一代又一代传诵下来。

“佛头,杀人啦!”

只有疯掉的棍儿叔记得最清,不停说着疯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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