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上）

        总会想起小的时候跟爷爷去村前的大河里打鱼的场景。

        穿蓬蓬裙的女孩，提着一个原来装化肥的塑料桶，塑料桶被奶奶刷的干干净净，里面装的是爷爷独家秘制的鱼食。鱼食不太好闻，腥腥的，水浑浑的，还曾经见爷爷拌了些像沙子一样的东西进去，到了河边，我放下桶，就可以去干喜欢的事情了，河岸上，爷爷把奶奶织的渔网解开绑口，观察一下河面，抓几把鱼食撒下去，抽袋烟，再慢慢把裤腿儿卷起来，渔网的绑绳儿系到自己的手腕上，把渔网的网面从头开始一层一层的抓一大半在手里，有的搭到胳膊上，慢慢走下河岸，停住观察一会儿，撒网，白色泛黄的渔网被爷爷抛出了一个大大的圆儿，再慢慢把渔网拖到浅水区，在浅水区把渔网轻轻的蘸两下水，洗一下淤泥，就可以提到岸上了。        撒网捕鱼如此有趣，我曾尝试过让爷爷教我捕鱼，但是被爷爷拒绝了，爷爷虽然常带我去河边捕鱼，但严禁我下水，可能是因为大河里常常淹死小孩子吧。那也没什么，我还有更好玩儿的事情做。我在刚刚没过我脚踝的河边玩儿，可以“捡”一些河蚌，带回家奶奶会做河蚌肉手擀面给我吃，还可以“捡”一些螺蛳，可以给奶奶做成炒螺蛳，配上酱我可以嘬好久。       

        当然了，我还有别的可“捡”的东西，那就是——鸭蛋。当年村里家家养鸭，鸭子每天早上会被放出去，自己到村前的大河里游泳，捉鱼，吃饱喝足就会迈起八字步一摇一摆的回家，晚上在自家圈里休息、下蛋。不用担心你家的鸭子会跑到我家来，因为每户人家的鸭子翅膀上都有绑一根家里独有的布条儿，布条上也没有名字什么的，但是谁家的鸭子到傍晚都会自己回家。

        我家也养了很多只鸭子，我家的鸭子的布条儿是灰黑花色的，原来是奶奶的一件旧衣裳。早上八九点钟奶奶先把院门打开，再把鸭圈门搬开，（鸭圈门是用树枝编制的，关上时把树枝门再搬到圈门口，旁边用两块石头堵一下防止鸭子跑出来）鸭们就慢悠悠的走了出来，由一只翅膀和脖颈上有墨绿色羽毛的鸭子带领，慢悠悠的穿过院门和大街，往村前的大河走去，开始一天的畅游。傍晚就会在头鸭的带领下慢悠悠的回家，自己到鸭圈里休息，如果赖着不愿进门，奶奶会拿一根金黄色的小竹棍敲地，发出“哒哒哒哒”的声音，无论鸡鸭都会乖乖的进圈。

一般所有的鸭子都会按时回家，当然也有例外，记得有一次，我家的一只大公鸭傍晚就没回家，奶奶关鸭圈门时数了数少了它，左邻右舍问了问没有见到，就站在村前朝大河的方向“叭儿叭叭叭儿”的叫了好久，但是还是没有找到，回家之后不住地念叨说:“真好的鸭子，八九斤呢，不会是被黄鼠狼拖走了吧？”没过多久，一个住在前村的人到我家来，手里提着我家的鸭子，问奶奶:“大奶奶，你看看，这只鸭子是不是你家的？”奶奶一看，可不是么，原来我家的公鸭因为传宗接代的原因晚上就跟着别人家里的小母鸭回人家家里了。奶奶在村里辈分大，那人听见奶奶傍晚喊鸭子回家，查了一下自己家的鸭子，发现多了一只，就给提过来了。

        这些鸭子在河里捕鱼捉虾的，度过一天的美好时光，当然也会有鸭子忍不住在河岸上的草丛里下蛋啦，那这些漏网之蛋就会被我捡到，这可不算偷哦，这跟到别人圈里拿蛋不是一个性质的，这算是我自己寻获的。 

        当爷爷撒网捕鱼有了收获，大声叫我“小小，鱼！”我就一边大声回着“哎～爷爷，我捡儿个鸭蛋！”，一边高举着泛着蓝莹莹光泽的鸭蛋向爷爷跑去，爷爷会乐呵呵的说“捡儿个鸭蛋啊？”

        “嗯！”

        “羔羔蛋，瞎喝儿（晚上）让乃（你）奶奶揍（做）给你吃儿它。”

        “嗯！”

        蓝色的或凉凉或温热的鸭蛋，草地上蹦跳闪着银光的鱼，微风吹拂，爷爷淡淡的旱烟味，波光粼粼的大河，阳光明媚的下午，通红脸蛋儿的女孩。

        真的很美好。真的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