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兰，没裹脚（四）
第二天，天大亮了，秀兰才懵懵懂懂的起来，昨夜和衣睡了一晚，煤油灯也燃尽了，或许是太累了，昨晚竟然比在家时睡得还要好，她听见外面有嘁嘁喳喳的声响便走出了屋，看见三五成群的女人和孩子围着院墙都朝着她瞧，她隐约听见人们在说
“出来了，出来了，哎呦，挺俊的嘛，这就是老三赢来的媳妇吧”
“她那爹也真舍得啊”
“老三可是真有福气，天上掉下馅饼来了”
秀兰被这些声音环绕着，她不知这些人是想让她听见，还是不想让她听见，她们摆出一副小心翼翼，窃窃私语的样子，可是一字一句却都清晰的传进秀兰的耳朵里，像把扎人的刀。 他转身想要回屋，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妹子”
她又回过头来，看到一个微胖的女子推开院门向他走来，那女人三十岁上下，满脸堆着笑，手里还端着一个簸箩 “妹子，你还没吃饭吧？老三嘱咐我给你送点吃的来”
老三？秀兰突然又想起昨天那个带他回来的男人，他叫老三？难道连个像样的名儿都没有？她看见这女人手里端着煮熟的地瓜，土豆还有两个鸡蛋，自从和爹去镇上租房子过，她就再没吃过鸡蛋了，她记得小时候，她常常把自己的鸡蛋送给二丫头他们吃，现在，吃个鸡蛋却变成再奢侈不过的事了
“你是谁？老三呢？”秀兰抬眼问那女人
“我是凤芝，你叫我凤芝嫂子就行，我是栓旺的媳妇，老三的那头老黄牛病了几天了，这不，他干苦力挣了几个钱，带着老黄牛去看兽医了，怕是下午才回得来呢！” 秀兰看了眼昨天见过的牛圈，老黄牛的确不见了
“先进屋吧”她引着凤芝进到里屋，看热闹的人也随着散去了，凤芝进屋放下簸箩，把外屋的小方桌摆在炕上“妹子，快吃些东西吧”
“谢谢，嫂~子~”秀兰显得既羞怯又局促。她拿起一个地瓜咬了一口，她心想咋好意思先去拿鸡蛋吃呢。
“妹子，我都听你栓旺哥说了，你也是个苦命的人啊，过去的就过去了，你跟着老三好好过日子，这老三呢，虽说家里是穷了点，可人是再老实不过了，他家穷也是早些年给爹娘治病才穷的，这年月，穷起来快得很，要想富可比登天还难呢，他一个人也就把日子过成了这样” 凤芝说着把簸箩往秀兰跟前推了推
秀兰不说话，只是低头吃着
“妹子，你叫啥名？”
“秀兰”
“姓啥嘞？”
“姓李”
“李秀兰，这名儿可真秀气，秀兰啊，打今儿起你就和老三好好的过吧，有啥难言的你就来找嫂子，就把我当成你的娘家人？”
娘家人？秀兰哪里还有什么娘家人，她用手背擦擦嘴说了句“我吃饱了”她很像岔开凤芝的话，和那男人过日子的事儿，她总觉得太不现实。
“吃饱了？那剩下的就留着你晌午吃，嫂子就先回了，家里还有娃呢，你有啥事儿就找我，出了院门左边数第四家就是了”凤芝下了炕，拍打拍打衣服，回家去了。
屋里又只剩下秀兰，她再看看眼前的这间屋子，白天看上去似乎比夜晚更简陋了，她低头看看自己，昨天这身衣服因为编土筐弄得很脏，可她连身换洗的衣服也没有带出来，他想梳梳头，四周看看连梳头的梳子也没有，想照照镜子可这一眼望到底的家里，哪里能有一面镜子。她用手拢了拢头发，簸箩里的鸡蛋，也不想再吃了，她把剩下的东西放在锅里，找了把笤帚扫起了屋子，又找了块抹布擦桌子，擦锅台，用鸡毛掸子扫了扫炕，秀兰一直是个勤快人，尤其家道没落之后，她更是学着干各种活计，希望能对生活有一些改变。
收拾完里屋，又去扫院子，不时有人从门前经过，看着在扫院子的秀兰，都挪不开眼。齐老三在镇上赢了个媳妇的事儿，早在上坎村传遍了，在乡下，个人家的秘密总像是长了翅膀顺着风能飞到家家户户去。 打扫完院子，她实在是闲的无趣，又把昨天用过的那床被褥拆下来洗了，看着变成黑色的水，秀兰不禁想，这男人真是脏的可以，这被子也不知多久没拆洗过了。所有的活干完，她回到屋里躺了会，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齐老三牵着老黄牛从兽医家回来已是下午了，一进到村里，碰到的人都看着他笑，他知道村里的事儿是过不了夜的，现在全村的人都知道他赢媳妇的事儿了
“老三啊，你媳妇可真俊啊”
“可不，还挺能干呢” 人们三句两句的和他说着
老三知道，她们一定是去家里看秀兰了，不知道秀兰会咋想，他快步走回家，一进院子，就看到晾晒的被单，迎风飘着，这种场景娘死后很多年都没见了。他拴好老黄牛，拿着个布袋子进了屋。 秀兰原本睡着，听见黄牛的叫声知道老三回来了，她翻了个身，面向那两个大红柜子，继续装睡，老三没敢叫醒秀兰，他在外屋从布袋子里拿出几个鸡蛋，一小瓶香油还有两个白面馒头，他掀开锅盖，看见里面放着的地瓜，鸡蛋，知道凤芝嫂子是来过了，只是不知道秀兰吃没吃。 他生了火，在大锅里点了两滴香油，把鸡蛋搅碎倒在里面翻炒，这道菜从前娘给他做过几回，他也是许多年没再吃过了
炒好了鸡蛋，他怯怯的进了屋，干咳了一声。 秀兰还是没有动，老三又走近一点，秀兰心怦怦的直跳。 “咳咳”老三又咳了两声。
“秀兰，吃饭了”他鼓起勇气叫出秀兰的名字。
秀兰听见睁开眼，突然坐了起来看着他 “你咋知道我叫啥？”
老三吓了一跳“我听你爹叫你来着”
“别提我爹，我没爹，也不许你叫，你不配叫我名儿”秀兰把脸瞥向一边
“不叫就不叫嘛，吃饭了”老三去外屋拿进来小方桌摆在炕上，把刚炒的鸡蛋和白面馒头拿进来，放到秀兰面前，自己走到外屋拿起凤芝嫂子送来的地瓜土豆坐在门槛上吃。 秀兰反倒不知所措了，这炒鸡蛋，她是许多年没吃过了，看这家穷成这样，他哪里来的钱去买白面馒头和鸡蛋呢？
“你也来吃嘛，好像我是这家的主人，欺负你似的”秀兰冲着门外喊
“你就是这家的主人嘛！”老三低声嘟囔了一句
“你说啥？”秀兰没听清他的话
“没啥，我吃完了，你快吃吧，我去六子那了，晚上插好门”老三说完便跑了出去 秀兰心想，这个人倒真是老实的很，傻呵呵的。不过不管怎样，她终于是饱餐了一顿，她也不忘剩下一半的鸡蛋和馒头留给老三，毕竟是人家买的，她可不想让人家觉得自己是个没有深沉的人。
这一夜又这样过去了，秀兰又是和衣而眠，老三睡在六子家也是辗转反侧，六子忍不住笑他“三哥，你要在我家住到啥时候吗？这样下去还咋生娃，咋传宗接代嘛”
老三听着也不说话，翻了个身闭上眼当是睡着了，他一个正常的男人，家里放了个如花的大姑娘，他咋不想留在家里，可是他就是臊得慌嘛，一见到秀兰他就觉得自卑，觉得自己让人恶心的很，秀兰那么个如花似玉的人儿，咋能让他给糟蹋了呢。 他每一天都想着，今天一定要住到家里，一定要住到家里，可是太阳一下山，他和秀兰一个屋里一个屋外吃完晚饭，他就控制不住要逃出去，就这样一连在六子家住了五晚。 直到有一天 。。。
未完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