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记忆

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21期“温暖”专题活动，文责自负。

说起扬州，没去过的人一定会想起“烟花三月下扬州”这句诗情画意的古诗，眼前浮现的往往是如春的江南秀丽景色。其实扬州的冬天是寒冷而漫长的。虽然只有零下几度，但是空气湿度大，这份湿冷给人的感觉其实是极难受的，令我至今想起仍然无法忘记。

我曾在扬州参与了一座大桥的修建，在扬州待过一年的时间。工地在长江江边，冬天寒风凛冽的时候，江边尤甚，任你周身包裹得再严实，那江边刺骨的冷风仍然吹得人瑟瑟发抖。

在扬州的冬天待过的人会知道，为什么扬州的澡堂多而且澡堂文化发达，为什么扬州的酒很多时候都要温着喝，那实在是因为扬州冬天的严寒酷冷所致。

而我对扬州冬日里的温暖记忆，也在于扬州的澡堂和温酒这两件事情。

扬州有一些澡堂，已经有百年历史，其门匾和精雕细琢的花窗格和澡堂的布置也极富传统文化特色。一走进澡堂的大门，在大厅便可看见几十张排列整齐的躺椅，室内温暖如春，那从外面带进来的寒意便瞬间褪去。服务员这时会很热情迎上来招呼你，安排位置。

脱了衣服一进入雾气腾腾的澡池，便感觉一片热浪扑来，全身的毛孔顿时张开，感受着迎面而来的温暖。扬州本地人对于澡堂有“汤热气圆”之说。扬州本地人常说：“你如果有点感冒，就到浴室去焐一下，马上就好。”

浴池泡完以后，还有人帮你搓背。扬州澡堂的搓背师傅的技艺也是一流的，听说还有搓背的标准，轻重有序，让你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很周到地被搓到。搓背师傅在帮你搓完澡以后，还帮你敲一敲，拍一拍，捏一捏，让你浑身轻松。这一道工序完成之后，还帮你背上打好肥皂，最后到淋浴的地方冲洗干净身子回到大堂，便有服务员递上热乎的毛巾。

搽干身子穿好浴衣走进大堂里，便看见有人在睡，有人在聊，有人在看电视，还有人叫了师傅做足底或修脚，一派好不惬意的景象。

遇上有想清静的，还可以要一个包间独自一人享受。扬州的澡堂，实在是既能洗去一身的污垢，又能让身心得到彻底放松的地方。这澡堂此外还兼具商务谈判的功能。试想，两个有生意上的事情要沟通的人，在这温暖如春的澡堂子，彼此袒胸露腹地泡上一个澡，找一个包间坐下喝两杯，还有什么不能坦诚相见的呢？

在我的记忆中，扬州的冬日里喝酒，多半是绍兴的花雕之类的黄酒，而且，这黄酒一般是温着喝，在酒中加入姜丝或者话梅再温，饮时味道更佳。

尤其在天色已暮，屋外寒风凛冽的时候，约几个朋友围坐在温暖的火炉边，火炉上驾着一壶酒在煮，空气中散发出阵阵令人垂涎欲滴的酒香。端起杯子喝上一口这温热的酒，刹那便感觉有一股暖流从舌尖瞬间散遍周身，全身上下的毛孔，顿时无不温暖舒畅起来。

这时候，往往让人想起白居易的《问刘十九》：

绿蚁新焙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这是白居易晚年隐居洛阳，刘十九是与白居易同年且交情深厚的大诗人刘禹锡的堂兄刘禹铜，也是白居易在江州工作时的朋友。

他的这首诗，据说只是一张邀请朋友过来喝酒的便条，但寥寥二十字，随手便成神来之笔。将作者的语调，态度，神情，尽数写出：我家新酿的米酒，面上泛起一层绿色的泡沫，已然香气扑鼻。用红泥烧制成的用来烫酒的小火炉也已准备好了。外面天色已晚，过一会可能就要下雪，你能否移步过来与我共饮几杯？

这首小诗字里行间蕴含的生活和情感气息，不加任何雕琢，信手拈来。意味盎然，细细品味，酒不醉人诗已醉人，读来仿佛饮了那杯“绿蚁新醅酒”般惬意，甚至有点微醺的感觉。我常想，如果我是那位刘十九，一定欣然赴约，与白乐天把酒言欢，不醉不归，如此方不辜负这份深深惦念的友情。

在一个寒冷的冬日，室外有雪可赏，室内有酒可温，与友人围炉闲话，谈古论今，闲话家常，不独有趣，更有一份热气腾腾的温暖留存心底，久久不能散去，这恐怕也是人生至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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