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座

殷殷期盼的9路车终于来了，阿猛被推搡着迅速上了车，顺势就在司机后面的座位坐下了。他旁边是一个朝气蓬勃的穿着高中校服的女孩，塞着耳塞，安安静静地看着窗外。

冬天是什么时候悄悄来临的，五点刚过半，黑色夜幕已经席卷而来。即使9路公交车上人潮汹涌，阿猛还是觉得有刺骨的寒风从四面八方的缝隙侵袭而来。他把围巾圈得更紧了，外套拉链也拉到最高，身子慢慢摊在车座的靠背上。

阿猛眼前还在闪着那个脑满肠肥中年妇女，自以为是地对自己指手画脚的画面。阿猛引以为傲的设计在妇女无知的意见下要面目全非了。可阿猛却只能满脸堆笑，应着要求，乖乖地像大圣七十二变一样千遍万遍地改起来。

最后妇女笑笑说，好像还是最初那版更好！

阿猛到最后也没飙脏话，因为项目总算拿下了。阿猛眼睛里的光越发暗淡，像有低气压的云罩着，他只觉得精疲力竭的累侵袭而来，于是把头仰起，靠着车座椅背闭起了眼睛！

公交车刚要走时，有人使劲地锤着后门，像打大鼓，砰砰砰，震得人心里发慌。司机没有开后门，只是把车上的广播切换成：“为了你和他人的安全，请按秩序前门上车，后门下车。”

“你他妈的是故意不开后门，就是要老子多挤这么多路是吧！”尖锐的声音伴着刺骨的寒风涌入车厢。

阿猛被吵醒，他睁眼看了下，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身手敏捷地上了车，推挤着人群要朝车厢里走去。

“这位乘客，麻烦刷下公交卡，请刷下公交卡！”司机喊着提醒男人！

“老子满60了，坐车免费！”男人底气十足，声音洪亮。

“那请刷老人免费专用卡！”司机声音小了起来了。

“老子忘带了，你难道让老子回去拿？我一个老人哪有力气来回跑？有没脑子，想死是吗？”男人停住脚步骂骂嘞嘞起来！

阿猛实在很累，他的眼睛改图改得几乎要废掉了他只想安静地在车上眯会儿。于是他摸了摸口袋，拿出自己的公交车卡说：“师傅算了，刷我的吧！”刷完，他又靠着公交车座的椅背闭起了眼睛！

突然阿猛胸口被人重重地戳了下，阿猛觉得有点疼，睁开眼，那个男人没有走，就站在自己的面前，高大的身体占满阿猛眼前的所有空间。

“你起来，老子是老人，你得给我让座。”男人理直气壮地说。

阿猛看着鹤发童颜，面色红润的男人，没理他又继续闭起眼睛来。

“你个死崽子，书都读哪里去了，给老人让座是最基本的素质知道吗？你是没爸妈教吧……”男人刺耳的声音在车厢里回荡起来。

突然车子刹住了，所有人都向前倒了一下，阿猛吓了一跳，又睁开眼，眼前那个男人急忙去抓扶手，这才停下了谩骂。

公交车的门开了，有人下车了，又有新的人上来了。

一个孕妇挺着个大肚子，每挪一步都小心地抓着各处的杆，艰难地上车了。

阿猛看到赶紧起来，刚要让孕妇坐自己刚坐的那个位置时，那个魁梧的男人屁股往孕妇肚子上一推，迅速占了位置坐了下来。

孕妇往后一个踉跄，阿猛赶紧抓住孕妇的手臂扶住了她。阿猛想要跟那男人理论被孕妇拦下了，车厢人群的另一头有人起来喊着让孕妇过去坐下了。

人多阿猛不好移动，干脆就在原来的座位边，扶着扶手，难受地吊着晃荡着。男人看着阿猛丧气的样子得意地笑着。

车子转弯了，大家都被甩着朝高中女生那边车窗的方向倾倒过去。男人顺势用自己的大肩膀挨着女生使劲往窗边挤，弯转过了也不肯起。

女生有点难受，用手推了推男人，但怎么也推不动。男人笑眯眯地盯着她看，把粗壮的胳膊靠到女生的胸前，大巴掌堂而皇之地放在了女生的大腿上。

女生身体僵硬地抵着车窗边不敢动，重重地皱着眉，脸色很难看，但却不敢发出声音。

“小妹妹，你不是说到站了，你位置让给我坐吧，我都快累死了！”阿猛故意大声地说起来，耍无赖一样拖着女生的手臂把她从座位上拉了起来。女生赶紧出来，往后门的方向走去。

阿猛被挤来挤去感觉快吐了，他抬脚要往女生座位里走，男人身子挺得直直的，双腿往前伸，双手用力地抓司机座位后的杆，上下死死地堵住了过道不让阿猛进去。阿猛只好作罢，无精打采地靠在司机座位旁的杆子摇摇晃晃地站着。

又是一个转弯，不同的是车子甩得更厉害了，接着是阿猛从没听过的那种像巨大钢钻划玻璃的刹车声，阿猛瞬间都清醒了，耳朵被刺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砰”，公交车整个车厢震动了一下，但声音并没有很大，大家左右看看，似乎也没有什么事。

只有阿猛嘴巴微张，瞳孔放大，脸上全是惊恐。他看着在那个女生靠着的窗户外，一辆载着满头磨得尖尖的钢筋条的小货车追尾大货车了，撞得反而往公交车这边倒冲回来，小货车中一条往外叉的钢筋条破了公交车的玻璃窗，穿过了高中女生让出的阿猛没办法坐的空座位直接插入了那个魁梧男人的左胸。男人让开了道，痛苦地去捂胸口，但胸口的血还是喷薄而出。

司机把公交车的前门后门都打开了，大家尖叫着夺门而出。不一会儿，街道上响起了令人心慌的急救车铃声。

阿猛腿发软，他动不了，他一动不动地呆在了原地，有两滴鲜红的带着腥味的血溅到了他的脸上，慢慢地干了，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