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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读日本茶圣千利休

2022-06-25  本文已影响0人  不断长牙齿的大猫

儿子读书多,读的书多异于同龄常人,尤其是喜欢研读哲学类书籍,也喜欢看宗教类的书。他虽然年龄不大,但因读书多了,思考钻研的也深。

今日,他发来一张照片,是他正在看的书。电话里,他和我探讨日本茶圣千利休。我一下子就被他问懵了。

我在记忆里,努力搜索了一下,才想起:千利休,著名的日本茶艺大师,被称为“茶圣”。他,堪称日本茶道和美学之巨擘。他是著名茶道论断“一期一会”的提出人,也是“茶禅一体”的践行者。

他被日本人奉为“茶圣”,得天皇赐名“利休”。他背后还有一位制陶大师长次郎,也成全了他的茶艺和茶道。其实,长次郎的陶器和茶具,那真的也是名声不小。

千利休(1522年-1591年4月21日)日本战国时代安土桃山时代著名的茶道宗师,日本人称茶圣。

室町幕府灭亡,织田信长树立政权后,召利休为茶道侍从。信长死后,利休便跟随获得政权的丰臣秀吉,并受到重用。

最快速直观的了解,无异看电影,于是,搜到了《寻访千利休》。

《寻访千利休》,是由田中光敏执导,市川海老藏、中谷美纪参演的剧情片。讲述了世所罕见的茶道宗师千利休的一生。电影的最后,被太阁丰臣秀吉责令剖腹自杀,却被妻子一番话勾起回忆而展开的故事。

1591年4月某日风雨飘摇、阴云翻涌的清晨,70岁的茶人千利休坐在自家廊檐下,看雨水如瀑布般朝院落中倾泻。

屋外的三千兵马,已经奉丰臣秀吉之命在雨中围守多时。千利休的老妻端来一盏油灯,和丈夫一起静坐,等待那一时刻来临。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平常得与以往并无二致。

使者冒雨而入,带来了秀吉的旨意:“如果将怀中的小壶交出,便可赦免死罪。”千利休为其点茶,说了一句话:“这世上,只有美的事物能让我低头。”此后便从容切腹自戕。

坐拥天下、呼风唤雨的一代枭雄丰臣秀吉,最后还是输了,输给了一个手无寸铁、两袖清风的茶人,曾经英雄相惜的情谊佳话,最终以血腥和决绝划上句号。

千利休,至死也没有交出那个墨绿色的、小巧的茶壶,那本是用泥胚随意烧成之物,与秀吉黄金茶室中的种种昂贵赏玩相比,不值一文。

这个壶,在利休眼中,因着一段年轻时海誓山盟的情缘,成为至善至美的象征;在秀吉眼中,却意味着耗尽天下之财也买不到的高贵尊严。

千利休是幸运的,他一生中连得两名雄主赏识,如果说织田信长发掘了他,那么最终是丰臣秀吉成就了他。

千利休又是不幸的,晚年声望满天下,甚至威胁到丰臣秀吉的地位,他的才华和骄傲,注定了他的被嫉妒乃至被毁灭。

丰臣秀吉将本属于武士的“切腹”待遇赐予千利休,可见他的复杂情感。

许多年前,在丰臣秀吉还是织田信长的家臣之际,因触怒了主上,失魂落魄地跑到千利休的茶室,请求在临死前能喝上一碗他亲手泡的茶。

彼时日本,唐风佛教兴盛,饮茶更为上流社会所推崇的风雅之事,成为享乐主义的代名词。千利休自幼师从武野绍欧学习茶道,他的茶道理念与贵族相悖,提倡素雅拙朴的饮茶态度,暗合了当时百姓深受战乱疾苦、追求恬淡生活的普世理想,备受推崇。

对于饮茶,他曾写过一首诗:

先把水烧开,

再加进茶叶,

然后用适当的方式喝茶,

那就是你所需要知道的一切,

除此之外,茶一无所有。

大美的境界就是至简。饮茶,在千利休的观念里,既是寻常之事,又是超然物外的精神享受。

这是多么动人——茶的最高境界就是一种简单的动作、一种单纯的生活,虽然茶可以有许多知识学问,在喝的动作上,它却还原到非常单纯有力的风格,超越了知识与学问。这就是说,喝茶的艺术不是一成不变的,随着每个人的个性与喜好,用自己“适当的方式”,才是茶的本质。

只要有发现美的心灵,任何人都能享受美所带给人的领悟与愉悦,这就是美的力量。

千利休,曾经用柔弱的茶道美学力量、扭转了当时浮夸奢靡的美学流行。并重新建立新的价值观。

在人心浮夸、权力及欲望横流,穷得只有钱的日本战国时代,千利休像个有创意的行为艺术家,他透过喝茶这行为,茶席这仪式,用禅学意境、独处的美学与天人合一的生活理念,对抗着当时的乱世的主流价值,他不停地创造事件来讽刺权力中心,甚至和当时的霸主丰臣秀吉,透过茶席来对抗。

他以侘(wabi) 寂(sabi)做为茶道的审美理念,以一己之力,引导人们转而欣赏侘寂的美。

什么是侘寂的美呢?其实侘(wabi)这个汉字词语,曾经,常见于汉学的日常、哲学、玄学和禅宗,如今却已经流失不常用。它原来代表的意思是“寂寞”、“贫穷”、“寒碜”、“苦闷”、“家徒四壁”、“粗陋”、“简陋”的意思,亦即:被动接受自然,被动接纳自然之美,这是追求长期欣赏后的沉淀。

用侘寂与世俗(诸如财富、权利、名誉等)相对,试图从“寂寞”、“贫穷”、“寒碜”、“苦闷”中感受一种超现实,最有价值的存在,升华成为精神的纯粹美。

千利休认知到浮夸躁动的人心才是看不见美的病因,他重新设计茶室,把华丽茶席降为仅能容身的二叠,把茶室入口改得窄且小。

他亲自设计的茶室“待庵”,将书院式茶室,改革为草庵式的木结构建筑,茶室面积更从四叠半缩小至二叠,乃至一叠半大小。

茶室的墙壁是用简陋的土墙做成的,抹上一条四五寸宽的稻草和泥土混合的涂料。他用简陋的建筑、贫乏的陈设直接迎战土豪们的生活方式及价值观,用最褴褛的茶室空间接待贵族及武士们。

更将“待庵”茶室的门设计得非常低,权贵们进入他的茶室,必须除去华服甲胄,矮身低头进入。他用柔弱的茶道美学一改战国时代诸侯的奢靡风气,从几乎是需要弯腰进入的屋门等,让人谦卑下来,一旦有了谦卑的心,才能体会大自然的优美、茶汤的禅意。

茶室虽然简陋,但他用大自然中纯净的美来提醒人们,要有一颗发现美的眼睛与心灵。即使是一支残缺的茶碗,摆上了刚从院子里采来,露珠儿还在花瓣上颤动的牵牛花也是美极了。

千利休看不惯当时浮夸的价值观、沉沦的生活方式,他采取的方式是提出全然相反的美学主张。他直击人心,就像国王的新衣里的小孩,清晰指出土豪们没穿衣服的窘状。像个艺术家,用激烈的行为艺术,对抗当时空洞、虚无、衰弱的贵族美学。透过他的侘寂对美的主张,将许多已经没有能力感受美的人心重新启动。

千利休的茶席上,没有密谋合议,没有严肃谈话,没有音乐助阵,只有风声鸟叫,只有大自然。

美与自然和生命的力量,在启示人文与自然合谐乃是环境的最高境界,在这里也说明了一位伟大的茶师是如何从茶之外的自然得到启发。

千利休的茶道“侘寂”之美,是用心做到精致之后的极简之美、甚至是返璞归真后的粗陋之美,或许是残缺之美、或许是孤寂之美、或许是刻意做旧之美。总之,是追求即时灵感之美的体验、感受和刹那间的顿悟,是佛、是禅、是哲学深层次之向大美生灵低头而放下身段的自我开悟之美。

如果用禅意来说,悟道者与一般人的不同也就在此,过的是一样的生活,对环境的观照已经完全不一样。他能随时取得与自然环境的和谐,不论是院子里的景物、花园里的树和花,或是瓦砾堆,还有落叶,都能创造出泰然自若的境界。

千利休用知行合一的态度贯穿此种人生哲学,恰逢织田信长有饮茶嗜好,四处搜罗珍奇古玩,别人献上的都是名贵刁钻器物,他则端上一平常漆盒,用竹筒注入清水,置于月夜之下。

圆月倒影水中,与漆盒上的远山飞鸟一起波光鳞动,如一幅生动的“春江归鸟花月夜”图,大借景大写意,对影一刻,虚实共生。慧眼如信长者,深受此刻顿生的禅意触动,将其招致麾下,给予重用。

利休很快擢升为茶头,代替国家行使茶礼,尊贵无两。然而,利休眼中众生平等,不论武士、商贩、百姓皆可参与他开设的茶席活动,在等级森严的时代,堪称特立独行、惊世骇俗之举。如今想来,也只有织田信长那般雄才大略的豪杰,才能容忍这匹桀骜不驯的千里马在他的地盘上肆意驰骋。

电影《寻访千利休》中,面对死罪加身、垂头丧气的丰臣秀吉,利休为他亲手做了一碗抹茶,并说“请您享受这生命中的片刻欢愉”,这用粗陋茶碗盛着的茶,既是充满哲理的抚慰,又是对生命的悲悯。并说:“我会为你说情的。”

当利休表态会在信长面前为其说情后,秀吉得寸进尺的本性露了出来。他提出,要看一看利休怀中深藏多年的绿色小泥壶,那一定是无价之宝。利休自然没有交出,这便成了两人心里无法拔除的一块老梗。

织田信长死后,丰臣秀吉“接手”千利休。在电影中,为了与前一位做比较,刻意将丰臣秀吉塑造成一个有些自卑、有些贪婪的土豪,但纵观历史,丰臣秀吉自有过人之处,因为千利休的茶道就是在他的时代发扬光大、达到巅峰的。在此期间,千利休创造了对后世影响深远的“侘寂美学”,即简朴化、极致化。

有这样一个故事。一日,丰臣秀吉听说千利休院子里开满了美丽的“朝颜(牵牛花)”,便兴致勃勃前去饮茶赏花。到达后,却发现满院的牵牛花被利休拔得干净。丰臣秀吉强忍怒火,携下佩刀,弯腰钻入窄小的茶室,却发现茶席边的黝黑粗糙花瓶里,仅有一支牵牛花带着露水微微抖动。

茶室由利休亲手建造,极尽拙朴之能事,在粗糙的墙壁、阴暗的光线下,一朵生命的顽强绽放——半开的白色山茶花,怎能不令人震撼。“侘寂”二字,可见一斑。今日所见的日本建筑、衣食住行乃至思想,都多多少少体现着这种观念。

电影将这个故事,改为以一朵蓓蕾出现在冰冷森然的兵器库,打动葡萄牙传教士,实在不如直接沿用历史典故来得妥帖自然。

千利休的茶室逐渐成为贵族、武士们拜师、修行的场所,他们来此学习的不仅是“和、敬、清、寂”的茶道精神,还有做人道理和行事准则。

如果说丰臣秀吉是至高无上的大和领袖,那千利休就是他们的精神导师。丰臣秀吉自诩为“天下第一人”,千利休则是“天下第一茶人”。

草寇出身的丰臣秀吉实则骨子里好大喜功、骄泰奢侈,他用黄金建造灿灿生辉的茶室,里面摆满了昂贵的茶具;千利休修建草庵茶室,因过于清简,被他下令整改;他打心眼里不喜欢千利休用粗糙的黑陶碗点茶,如果不是为了摆场面、顺应民意,也许他不会容忍千利休这么久。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千利休和丰臣秀吉最终的决裂,历史上有诸多说法,一说秀吉强行要纳利休之女为侧室,一说有人在京都大德寺里修建了一尊千利休木像,日夜膜拜。

电影中,利休的女儿为了反抗暴权,上吊自尽;而由众僧为感谢其恩德而修建的木像,也被下令烧毁。不论哪一条,千利休总归是触怒了秀吉,都是死罪。

其实都是借口。看破世事的千利休,或许早就预见了这一天的到来。一个追求至高权力的军阀,一个主张和平无为的茶人,若不曾相识,倒也相安无事。一旦相遇,能彼此合作那么久,已是世间奇迹。

丰臣秀吉终归是属于世俗的,他幻想着最后用人情去逼迫对方求饶。在他的价值观中,用一次低头认错换回生命,难道不是再划算不过?毕竟,他要的只是对权力的臣服。可是千利休早就超脱了世俗,在他的价值观里,为了美的事物,连命也可以舍弃:“唯有美丽之物,才能让我低下头颅”。

千利休死后,他的老妻默默走过来,将一席白布盖上尸身。她终于看到那个丈夫生前从不轻易示人的小茶壶。那是一个美丽的高丽少女留下的,她被拐来作为献给大王的礼物,在为奴和死亡之间,她选择了后者,饮药而亡。

平心而论,这段杜撰的故事试图把美具象化,固然有些刻意,却使妻子这个人物更为深刻。况且,日本文化善于推理,究其征服高丽历史,虚构的故事也在情理之中。

他的妻子默默侍奉他数十年,也察觉丈夫心里有另外一个女人,每逢出场,她的身边总是有象征高丽少女的木槿花摇曳,但她百般隐忍,从不追问。丈夫死后,她终于有权处置那把小壶,她几次想摔碎它,一了百了,终于还是含泪忍住了。

与其说她恨的是那个从未谋面、早已死去的女人,不如说她恨的是对“美的事物”执着了一生的丈夫。因为这种执着,她失去了所有的亲人。美也是有代价的,她和她的爱情,也是陪葬品的一部分。

电影《寻访千利休》,台词极少,主要人物也极少。影片里,大量的留白镜头,巨大的开阔空间,漫长的人物内心活动,压抑又浪漫的分镜头,无异极致地展现出:大和民族岛国“孤独无助”的一贯淡淡忧伤。也展示出这个多灾多难的国度,人们面对生死:“见惯不怪”——“来去有常序,静对无常归”,从而,能淡然处之的“生死观”哲学态度。

电影的每一帧画面,都美得不可方物,完美呈现了:千利休一生追寻的“侘寂之美”。

而日本传统的“侘寂之美”,也是一种很难具体描绘的美学形态,它算是极简主义和守旧主义的融合,从物品到心灵都在追求极致的枯、空、朴、缺、微、旧。

有的美,极具实用价值。有的美,完全不为了生活,也不为了活着。有的美,只在乎心灵的享受,哪怕只是片刻的愉悦。而有的美,只为了拔高灵魂和思想的高度。还有一种美,体现的是生存价值的极端绽放那一刻,即生命最高级的闪现和光辉。

更有另一种美,是那种视死如归的崇高之“和寂静美”——生命有故事、脑海有真理、胸中有沟壑、眼里有大爱,手中有温度。

人与自然,共生共处共亡,和谐宁静。人,在大自然面前,必须具有谦卑之悟之心。大自然中,万事万物,都会变旧变老,都有悲伤荒凉之事。

这是一场与“美”有关的论战,而千利休发誓:要让天下人见识到“至美”的深渊!

美,与权力无关,

美,与生死无关。

在人生后的茶席上,

千利休的茶之道,

开启迈向“寂”的异世界……


“寻觅无心之美,点滴积累,始成静谧坚韧的一服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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