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思

2020-08-06  本文已影响0人  岑中月归

  天气入冬,再怎样掖围巾入衣领,都抵不住无孔不入的冷风。喷嚏不断,打的脑子也晕乎乎像摇骰子,有时候摇到往日的岁月会忽然地明晰起来。

  有一年冬天,我在泥墙蓬牖外的朔风疾劲催促下,极不情愿离了被窝。吃了一碗米饭——我小时候早上一定要吃米饭,不喝粥。大家笑谈我将来是要做打铁匠的,我不明所以,问缘故,说,打铁师傅要卖力气,所以早上也得吃米饭,喝粥没力气打铁。我听了倒满欢喜,想着那我倒是可以打一些神奇的宝贝出来。不过天不遂愿,身子骨没往铁匠发展,薄弱瘦削,怏怏恹恹,毛病不少。如今想来,真对不起我吃下的那么多早饭。

  吃过了早饭,那自然是去村里会小伙伴们耍,虽然风大,日头倒也不吝,明艳艳地打在村头空旷的晒谷场上,坐满了村里的男女老少,我和小伙伴们呢,自然是“少”的那部分,也有一席之地供我们打玻璃球玩——是真正的一席之地,就一张席子的范围,是我们一年四季的打玻璃球的地儿。老人们闲谈掌故,谈的玄乎的,便把我们也吸引住,停了玻璃球,专心围住讲的人听他说。那大约是我最早的“听书”,现在都觉得老人家们忒厉害,没上过学,讲故事本领实在高,起承转合一样不落,尤其坐中一位瘸了腿的老爷爷,银灰长髯,红铜肤色,脸长身瘦,谈锋尤健。不但讲些难辨真假的鬼事,甚至还谈些风月韵事,真不知这些事儿都是哪儿来的,也不知他是否加工过,总之,我们是照单全收,听的新奇。

    老人家也喜我们这窝子小鬼头,我想他实在是寂寞。他左腿永远裸露半截,膝盖关节处斜穿了一根钢钉,钢钉周边抹满了药物。村子里其余人都是“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忙得很,他呢,残了一条腿,自然是枯坐家中,既无收音机,也无电视机,更遑论手机网络了。每次我们从村尾玩到村头——他家靠近在村头。总要去他门上打个招呼,他很欣喜,会抓东西我们吃,吃的我们都不怎样有兴致,会请他给我们讲个故事。时间久了,他大约也步准了我们的性子,每次都说,今天又有故事哦。我们当然就一窝蜂往他家厅堂上拥去,待坐定了,他便缓缓开口。奇的是那么长一段时间天天给我们讲,没有重复的。

    后来上小学,渐渐收了心,怕功课考不过挨骂,这倒事小,更怕的是留级,这在我们看来是奇耻大辱,故而那时候学习是带着敬畏的(后来就破罐子破摔了)。有一次隔了很久回家,奶奶说,天天跟你们讲故事的XX过身(过世的意思)了,我只啊 了一身,表示惊讶。便没有再多问,因为那时候,吸引我们玩的更多了。做纸风车,折纸飞机,太多东西钻进我们的世界,我们迎着风举起纸风车奔跑,越跑越远,一直跑到远离了故乡十几载。

  最近翻阅聊斋,总会想起那位跟我讲过许多故事的本村爷爷,虽然他讲的故事,我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但我记得他银灰长髯,呷一口茶,开始说一段奇闻异事……

  2019-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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