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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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17期3月份主题征文大作文专题活动。
所爱隔山海
楔子
佛经有云: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前世千百次的回眸才会换来今生的片刻相遇相遇，千年修道才能换得喜结连理，比翼双飞。
我淑英未曾相信过这古老的传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我从未相信那虚无缥缈的缘分，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既有所爱，我必平山海。
一、
我叫淑英，华山脚下的一株桃花，吸收华山之灵气，得贵人相助，五百年才修炼成型。幻化成为一位妙龄少女，身材窈窕，五官精致，杏眉朱唇，面若桃花，不知道在人类的标准里面算不算得上是一位美人。
看着我的一副人类样貌，心中很是欣喜，可树精爷爷却不以为然。
“树精爷爷，我修炼成人难道你不开心吗？成人便可以自如行走，不用再困于这华山脚下，可尽览世间绝色，体会世间冷暖，享人间喜乐，应当是一件喜事。”我负手背对山崖，身后是无尽的风光，崖口风声呼啸，狂卷天边云舒，云堆飘散，露出霞光漫漫。
“当人有什么好的，贪嗔痴、爱别离、求不得。还不如做一棵树精自在，享阳光照拂，细雨浸润，土壤滋养，可比那欲望无穷的人类不知好上千百倍!”树精娓娓道来，说着他千百年来的体会，他见过太多痴男怨女。
树精爷爷说得不错，但是我修炼成为人，主要还有另一个重要原因。自我初有意识起，一位书生便日日来到这华山脚下读书，在他的口中我了解了许多事。
书生是个顶顶的好人，华山气候干燥，鲜少下雨，他却日日为我浇水，也使得我比其它树更加茁壮。
背书之余，书生最喜在我身旁述说他的抱负满怀，他想踏上仕途，以笔为器，身体力行，为国家激浊扬清，创造清明盛世。
他有凌云之志，自当似鸿雁，凌空翱翔；如骏马，枥志千里。
后来有一日，他一如往常般来到这华山脚下，但今日他是来告别的。他漫步来到我的枝干旁，轻抚我树枝上的纹路，细细描绘，眼神深邃坚定。
“桃树，今日我便进京赶考去了，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当有鸿鹄之志，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我寒窗苦读十年，为的就是这一刻，这些年感谢你的陪伴。对了，桃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的名字叫文轩。”
文轩说完便将手中的一只红绸挂在了我的枝丫上，红绸随山风飘荡，翩翩芊芊，上面写了八个气势磅礴，笔劲锋利的字:长风破浪，天下为公。
「你会实现的文轩。」我发出无声的回应。文轩也不再停留，背上行囊坚定离去，看着文轩见见消失的背影我好像感受到了人类的情绪，不舍。
春去冬来，我又落了三次叶，又开了三次花，却依旧没有见到文轩。我想他应该在那个名叫京城的地方当上了官，也实现了他的理想。
华山的冬天极冷，寒风凛冽，雪花飘扬，不似春夏般有生机，有的只是飘扬的白雪，素裹银装，入目尽是茫茫白色。往年这个时候我早就进入了冬眠，可是今年总有一个声音告诉我有人会来。
今日又下起了入冬以来的第三场雪，与往常一样我百无聊赖地观雪，我想看完这场雪我就该冬眠去了。可是我却在雪中看见了 一道模糊的人影，那人是谁？
他步履蹒跚走到我的身旁，面容憔悴，胡子拉碴，神情涣散，像一缕在世间游荡的幽魂，随时都有可能消失。而后他又靠在我的枝干旁，喃喃道：
“桃树，我们 又见面了，我终究还是被浊世所侵蚀，什么抱负，终究是抵不过别人权欲的泥沼罢了，罢了。”
他居然是文轩？他不应该在京城吗？为何短短三年的时间他竟然成了这副模样。文轩说完之后就在树下躺了许久，白雪盖满他的肩头，无尽凄凉。那一刻我多么想将文轩紧紧拥入怀中，给他鼓励和温暖，可我只是一棵小小的桃树什么也做不了。
不知过了多久，白雪几乎将他覆盖，我也以为他要没了生息，文轩却艰难地爬起来，微弱的体温显示他还活着。他颤抖着抬起头，看见他三年前挂的红绸。红绸早已褪色，字迹也变得十分斑驳，只依稀可见长风破浪，天下为公这八个字。看着这个红绸文轩竟然嗤笑起来，笑声中是无尽的悲凉。
看着这样的文轩，我的心中满是悲痛，原来植物也有心啊……
再后来文轩便再也没有来到这里，或许他早就不在人世了。于是我拼了命地修炼，天涯海角我想要去寻他，这一修炼竟不知道过了多少个春华秋实。
五百年，我花了五百年的时间，就修炼成人，文轩也不知道经过多少个轮回转世。故我成人之后便借着百年前的红绸他的一抹气息去寻他。
二、
向树精爷爷拜别了之后我就走上了探寻文轩的旅途，红绸上只保留了他十分微弱的气息，一时我竟不知该如何去寻他。
文轩，他似乎好像从未出现过，像是飘渺的虚无。
我翻阅了经阁里所有的经卷，但愿能寻觅到找到文轩轮回的办法，可是落尘的经文里我只读到了“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虚妄，难道一切真的皆是虚妄。
我收回了凝滞的目光，在青灯下遐想，手中撵着佛珠，不曾想这珠绳在不经意间断开，佛珠散落一地，我想，文轩，你该来了吧。
一日夏夜，我坐在姑苏城外的亭中赏月。那晚的月色很美，晚风轻抚，带着地间的小草也轻晃起来，惊起满天的萤火，像是飘荡的繁星。
在萤火聚集处，我看见了一对情人，书生与小姐，真是有趣。可这个气息是那样的熟悉，是文轩，是他!他终究还是来了。
但是我却不敢靠近，身为精怪，我的视力听觉十分灵敏，我听到了他们二人的对话。
“文轩，我们缘尽于此，我的爹爹为我另寻了一门亲事，是知县家的小儿子，我的是绝对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的。”那小姐颇为伤心道。
「原来他这一世也叫文轩。」我心想到。
文轩一脸不可置信，语气颤抖，心中像是投下巨石的湖面，涟漪阵阵。
“玉儿，为什么！你我青梅竹马，彼此心悦，为何就不能在一起!”
“因为人家是知县的儿子，而你呢你只是个穷书生，我跟着你难道要和你一起过苦日子，你说你会考取功名，这么多年了，功名何在?以后我们还是不要见面了吧，对彼此都不好。”
那位叫玉儿的女子说完便决然离去，一会连衣袂的残影也消失不见。
文轩再也止不住，号啕大哭，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全都是放他娘的狗屁。他寒窗苦读十年书，自认才华横溢，却几次赶考无果，真的是他不配嘛？还是仕途昏暗，可他只是个穷书生，什么也做不了!现在连心爱之人也留不住!
“老天负我!”
文轩这一声惊起无数莹虫，莹虫快速挥动翅膀，没入草丛之中。
我能够感受到文轩心中之痛，像是将自己的心剥出来任人揉捏。
“你还好吧？”我抬起脚步走到文轩的身边，为他递上一方锦帕。
文轩听到我的声音顿时止住了哭声，将眼角的泪水抹净，抬头看向我，眼里还带着些许窘迫。
我向文轩伸出手要将他从地上拉起，文轩会意，便也伸出双手任由我将他拉起。
“谢谢姑娘，让姑娘见笑了。”文轩收起眼底的悲伤，佯装正常道。
“无事。看公子如此悲伤，想是遇到了什么事?”我问道。并未让文轩知道我已经知道他伤心的缘由。
“失意之事，不提也罢。”文轩不想提及，我也不追问，我并不是那不通人情之人。
“公子，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若事事都如此伤心，人生便不都是苦的了吗？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我们应该学会看淡世间不如意之事，方可超然物外。”
“还是姑娘活得洒脱。”文轩赞同道。
“对了公子，我叫淑英，就住在这姑苏城外，你若是有需要用得上我的地方，来此处寻我就好。”
“我叫文轩。”
“我知道。”
文轩疑惑，他们二人才第一次见面，怎知道他叫文轩的。不过文轩并不是很想纠结这样的事情，相见即是有缘，他和这位淑英姑娘一见如故，交个朋友也算得上是幸事。
与文轩“相识”之后，他也喜欢上里城外的景色，城外幽静，远离喧嚣，是个读书学习的好地方，他也在我的对门处搭了一间小房，日日苦读。
“文轩，我做了一些糕点，先坐下来吃一些糕点，喝口茶再看书也不迟。”
文轩见我来了便放下手中的书，来到小院的椅子中坐下。
“谢谢淑英，这些年来多亏了你的照顾我才能够全身心用功学习，再过半个月便是科举了，这一次我一定要考个一官半职，也不负你对我三年来的照顾。”文轩满是感激，像他这样的穷书生世人唯恐避之不及，只有淑英总是在鼓励支持他。
“不必言谢，这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二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氛围十分的温馨。
时间就像是姑苏城外的流水，悄悄流逝而无所生息，半月已过今日正是文轩赶考的日子。
文轩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囊便准备上路，他一个穷书生，只有几件旧衣裳，几本旧书，几两碎银而已。
临行前，文轩特地过来与我告别，眼里满是对仕途的期许，我知道文轩就是文轩，哪怕是经历了轮回转世他还是这般志气。
“文轩，这些东西你拿着。”
我给文轩递上了一件厚实的秋衣以及一些银两。文轩自是不要，多做推拒。
“你拿着，路途遥远，免不了要用钱的地方，大不了高中的时候，再还给我也不迟，说不定到时候我还要仰仗文轩大人呢。”我笑着说，知道文轩并不会接受。
文轩想着也是，便不再推辞，日后他再还给我便是，文轩将我送的秋衣银两放到包裹之后就准备离开。
“文轩，等等。”我小跑追上去。
“这个你也拿着罢。”我将一个自己缝制的锦帕递给文轩。
文轩看了看锦帕上面的字。
“长风破浪，天下为公。”
“对，长风破浪，天下为公!文轩我知道你入仕途是想要一番作为，建设国家，这八个字送给你，你一定可以。”
“谢谢你淑英，原来你才是最懂我的那个人，淑英咱们后会有期哈哈哈哈。”文轩就这样笑着离开。
秋风萧瑟，霸道地给城外的草木换上黄色的新裳，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文轩单薄的背影也显得分外凄凉。
我的心中又升起那种名为不舍的情绪，文轩，文轩文轩……我在心中默念了无数次他的名字，可名字的主人早已远行。
三、
我实在是忘不了百年前那一个雪天，文轩绝望地倒在我的树下，人间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文轩这一次会顺利吗？
思来想去，我决定跟随文轩去京城，我也不知道为何对他这样上心，百年前的浇灌之恩，这三年来对他的细心照拂也该还清了。
树精爷爷说这是“爱”，人类最珍贵的情绪，是能够为他人做出牺牲的情感，是一种既能给你甜蜜，又可以给你带来无尽痛苦的情感。
爱，三年来的相处，我知道我爱文轩，可人妖殊途，终究无法获得善果，可我不想管，我只知道和他呆在一块我才察觉我是活着。
华山脚下一株桃树的我，从未有任何情感，闲来无事看花赏鸟，我只是一株没有感知能力的桃树罢了，是文轩给我人的情感，有喜怒哀乐，才算尝遍人世间的万般滋味，无论未来如何，我也不亏了。
这一次我什么也不想管了，文轩在哪我便去哪。
京城之路遥远，文轩紧赶慢赶半个月的风餐露宿终于让他来到了京城。修整三天之后便是考试的日子。
不知为何我竟替文轩紧张，京城之中也满是紧张肃穆之感，为一场无声的战争。
「文轩，你一定会成功的!」
一如我所愿，文轩多年的努力没有被辜负，他终于金榜题名，夺得魁首，终于能够在仕途中一展他的抱负。看着文轩在黄榜前高兴得像一个孩子，我也按捺不住激动的心。
“文轩，祝贺你高中！”我就这样直直地站在文轩的面前，向他招手。
文轩看我出现在京城，愣了一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像一只呆呆的鹅，有些好笑，但很快便反应过来，眼里的震惊转换为狂喜，最后竟笑出了泪。
“淑英！你怎么来了！”
文轩猛地一下向我跑来，将我紧紧拥入怀中，那一刻我能够强烈地感受到文轩的心跳，一下又一下，那跳动的旋律几乎让我着迷，像是一头在丛林中迷失的鹿突然找到了方向。
“想你，便来了，文轩，我也没有与你说过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淑英，此生有你，三生有幸。”
后来，我便和文轩在一起了，我知道人妖殊途，树精爷爷也曾不止一次劝诫我，可我管不了这些天道制定的规则，我只知道我和文轩是真心相爱，既然是所爱为何不能够在一起，为此我能够付出任何的代价。
妖有千百年的生命而不消亡，人类不过数十年的光阴，妖之于人，如仙鹤与蜉蝣。
为了和文轩在一起，我放弃了长生，变成了一个普通平凡人，任凭时间流逝，几十年的光阴，能够与所爱之人相守，也不枉我五百年的刻苦修炼。
这一次文轩也终于实现了他的理想和抱负，官场沉浮，他初心不变，曾今的青涩的状元郎也成为了朝堂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府丞相，励精图治，推行改革，在他治理之下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真真正正的实现了天下安定，海晏河清。
再后来，我文轩再次回到了姑苏城外，搭了一 两间茅草屋，一个院子，一双人，春日赏花，夏日纳凉，秋日登高，冬日观雪，体会四季的变换。
时间变换，岁月更改，我们都白了头发，变了容貌，但是彼此相爱的心却从未变过。
"文轩，你还记得我们初见的那一天晚上吗？也是在这姑苏城外，我记得天晚上很美，漫天萤火，我坐亭子赏月，就这样看见伤心倒地的你，你还是个穷书生，那时候的我就想，未来我定不会让你像那一刻那般伤心。文轩还有一件事，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其实是一只桃妖，寻觅了你百年之久，我们在你的前世就遇见了。”我将心中的秘密尽数说了出来，没有半点隐瞒。
“不管你是什么，我爱的就是你，仅此而已。”
文轩含笑闭上了眼睛，我知道这一世他是幸福的，我亦是。
“文轩，下辈子我们还遇见好不好？”
那可以时间仿佛都静止了，时间只剩下我们二人。
我走在黄泉路上，世间最后的光亮渐渐的消失在身后，道旁只剩下曼陀罗最后的残红，这花开千年，花落千年，花叶永不相见。
我曾经在桃红下凝足等待，在古寺中翘首以盼，在乌篷船上苦苦凝望，只为等一人。
文轩，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