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消防栓里住着一群尤物]4.那个世界
4.那个世界
下午回家的时候，星痕在我房间，似乎在等我。“那些是你画的？”
我看向墙上贴着的画，点头。
“你怎么知道那些地方？”
“你指的是哪一个？我的画，有的是现实，有的是梦。”其实现实和梦是很容易区分开的，轮廓清晰的是现实中的街景，只能远观轮廓不能近看细节的是梦。
桌子上还留着一幅未完成的画，奔跑的小孩和盘旋的魔王初见轮廓。
我揭下一幅画试探着问他，“你也去过？”
那是一幅风景画，远处是蔚蓝的天空和宝蓝色的湖水，水平如镜，映出天空中白色的云朵，一道石堤将画面的下半部分成两半，湖水漫过堤岸成瀑布状落下，自堤岸向画面的近处是越来越黑的河水，水下的淤泥越来越厚，近处长着一丛高高的芦苇，一直延伸到画面之外。
他揪住我的领子，强迫我看着他的眼睛，“你不是他们的女儿！你究竟是谁？”
“这是你第三次问我了。你也不是我表哥吧，你又是什么人？你到底为什么一直执着于这种事情？”
虽然一直觉得我的梦里存在另一个世界，可是要是真相信有这种事情，并且我还遇到了来自那个世界的人，那么我的脑洞也未免太大了。
“你告诉我，你对哪些画有感觉？要是你猜对了，我就告诉你。”
妄想耍他，我想我也许太过大胆。他看着我，一阵风过他手里已经多了一把刀，抓起我的手割破手心，把血滴到他手上，唇角上扬，“这样直接些。”
看着自己的手背，星痕若有所思，“你今年多大了？”
“不告诉你。”我强忍着痛，转身去拿药箱。
“没满十六吧？”
“哼。”
“本来下午准备和你告别的，看来我要多住一阵子了。”
“什么？！”
爸爸是菜市场卖鸡鸭的，偶尔兼卖鸽子和其他鸟类。早上起来的时候，老爸已经出去了，因为是早市，只能经营半天的生意，一般早上六点就已经开市，摊主们忙碌着摆放物品，一些勤劳的主妇已经出来买菜了。
七点左右收拾好东西下楼，老爸的摊位边蹲着一个穿水蓝色衬衫的少年，专注的看着老爸手里的动作，目光纯净如水，如果你见过星痕嗜血的眼神，也看过他冷漠的样子，那你大概也像我一样无法把眼前的干净少年与那个有故事的家伙联系在一起。
星痕说，那时他盯着老爸拔过鸡毛裸露的鸡脖子想的是，“原来要给鸡脖子拔毛，才不会吃的一嘴鸡毛。你们这些人可真聪明。”
他捡起一根鸡毛捋了捋，唇角微微上扬，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这家伙是个二货吗？没见过鸡毛？
中午放学的时候他们还在忙，星痕蹲在爸爸旁边揪掉鸡脖子上一撮鸡毛，手起刀落温热的血流入白瓷碗里，把鸡扔进脱毛机里脱毛，又拿起边上已经脱好毛的鸽子，开膛破肚。
在菜市场嘈杂的人声里，星痕做得非常专注，好像他在做的，不是屠杀，而是一门艺术。
好像因为星痕的存在，今天的生意特别好，等杀鸡的空隙大家围在旁边开玩笑。
“老陈，哪找来的这么个白嫩小子，这是你未来女婿吧！”
“你可别乱讲啊，这孩子是我远房亲戚家的孩子在我这儿帮忙的。”
“远房亲戚哟，那要是结了婚不是亲上加亲了吗？”
“小子叫什么名字啊？要不要给我要不给我家做女婿吧，去我们家看看店多轻松啊，我女儿可不比老陈家的差哟！”
星痕依旧做着自己的事情没有回答。
“哎，老陈这孩子不是聋子吧？”
“嘿嘿，你呀，净胡说，人家孩子害羞了吧！”另一个女人笑了。
为他这种专注，我竟有一种莫名的羡慕。我有多少年没有这样专注的做一件事情了？好像越长大就越没有办法沉下心来，欲望太多，杂念太多。
“哟，阿玥，来的正好，你看他们翁婿俩多和谐！”
老爸见我回来，终于沉默不住了，“你们别在取笑这俩孩子了，才多大，还在读书呢，阿玥以后可是大学生，哪儿那么早嫁！”
“……老爸，我先上楼去了……”
中午爸妈都在午睡，厨房突然有动静，我又想起来爸妈说的最近有小偷，就探出头看了一下，星痕站在灶台边，把今天杀鸡留下的血一碗一碗喝下去。
“喂，你……”
“我呢，没什么不良嗜好就好这口。”星痕抱歉地笑笑，端起最后一碗，“你要不要试试？”
“额……不了，不煮熟了吃我怕寄生虫。”
“煮熟了没味。”
“你最喜欢喝的，应该不是鸡血吧……”
“也不是狗血。”
“所以你不否认小趴的死只是为了满足你的不良是好？”
“不，我否认。不管你信不信，它救了我的命。”
“你为什么会受那么重的伤？”
“说了你帮得了我？”
“你为什么选择住在我家？”
“如果我说因为你家有鸡血你信吗？”
“你是怎么说服我爸妈收留你的？”
“不需要说服。”
“你脸皮真厚，赖在我家，赶都赶不走。”我说，“这一点倒是和小趴挺像的。”
“你在说我像一条狗。”
“这样说起来，你很多地方都和小趴挺像，喂，你该不会是小趴变的吧？因为见义勇为之类的狗血原因，上帝大发慈悲让你话城人形回报主人……”
他看着我，嘴角上扬，“你很厉害。”
这一句夸得我脊背发凉，“我难道猜对了？”
“我是说，你很敢想。”
“……因为我很难接受有人残害了一条生命却没有一点歉意，还自以为理所当然，这世界上竟然有你这么不要脸的人！”
说得他一脸黑线，“我习惯了，这种事对于我，就像吃饭一样。”
就像吃饭一样……他到底生活在怎样的世界中呢？我突然有一种冲动，让我忍不住要将对话继续下去，我觉得他的身世已经呼之欲出了。
“你从小就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中吗？”
“可以这么说，或者，比你想象中更残酷。我杀过老虎、狮子、狼，也见过别人杀人，甚至是绝境中，同伴间的自相残杀。这本来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如果你为一条狗的死而沉沦，下一个死的就是你自己。”
“……”我没有说话，极力体会着他所说的世界，甚至可以想象星痕满身是血站在一片尸体中间的场景，但是我心里没有感觉，我体会不了那种冷漠、那种绝望。“也许，我们可以选择一个相对平和的世界，像现在这样，我们站在人群中，看见他们的喜怒哀乐，平凡地生活，不去想那些遥远的斗争。”
“这可能吗？人不能不吃饭吧，你们每天餐桌上那些鸡鸭鹅，你让他们远离斗争了吗？”
“真讽刺，这话明明应该是素食主义者说的。”
“呵，你说的话，倒是符合你的身份。”
“谢谢。”我翻个白眼，你是不是真心夸我。
“你就没想过应该给你那些奇奇怪怪的梦一个解释吗？”
想过！当然想过！但那又怎样？“难道你有？”
星痕没有直接回答，但他的话，却足够困扰我许许多多个日日夜夜。
“你觉得我是什么人？”
“非人类。”
星痕笑了，“你画里那些地方我去过——那你觉得那么你是什么？”
他看一眼门的方向，转身出了房间。
“喂，你什么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