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四）

一早，林父就把林芳母子三人送上了回家的车。

“再有什么事，可一定要告诉你妈和我，不要再任性了。”林父再三叮嘱，生怕林芳记不住。

两个小家伙一路上蹦蹦跳跳，一会儿抓只小虫，一会儿又摘朵小花，一会儿又拉着林芳往前跑，开心极了。

林芳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好像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和自己没有关系。她本来，而且一直，都过着眼前这般简单的生活。

“嫂子，一大早的从哪儿回来呢？”

林芳才注意到，郑大朋坐在他家门口，笑眯眯地望着她。

“大双小双，过来朋叔抱！”郑大朋张开手，蹲在孩子们面前。

郑大朋平日里很少在家，两个小家伙跟他不熟，加之郑大朋生得高大，又带着几分凶相，两个孩子更是吓得直往林芳身后躲。

林芳不做声，牵起两个孩子往家里走去。

郑大朋尴尬地搓着手，站了起来。

“嫂子，昨天给你发的信息，你怎么没回呢？”郑大朋看林芳的背影，大声喊到。

林芳气得满脸通红，郑大朋却哈哈大笑。

“嫂子，没事来我家玩儿呀！”

林芳转过头，咬牙切齿地看了看郑大朋。

“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去招惹那个女人，我就没你这个儿子！”郑大妈倒不是疼惜林芳，她是怕林芳仗着郑大朋的小心思，给自己难堪。

“妈，你以前不也说林芳长得俊吗？还老是夸她！”郑大朋不以为意，“妈你就别管我了！”

“我不管你？那让你死去的爹来管你吧！”儿大不由己，郑大妈气得一扫把打在郑大朋身上，“你把我气死了，就没人管你了！”

“妈，把你养的老母鸡给我一只呗！”郑大朋眼睛一转，主意又上来了。这不上道的聪明劲儿，完美地遗传了郑大妈的基因。

“你这臭小子，又想干嘛？”郑大妈气不打一出来，“我还指着它们下蛋卖钱呢！”

“妈，你就没想过给我寻个媳妇儿吗？”郑大朋嬉皮笑脸地拉着他妈。

“妈给你寻！谁都可以，但林芳你不能去招惹！”郑大妈看着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恨不得一口老气不上来，让他自生自灭去。

林芳回到家，发现大儿子郑强已经在家了。

黑了，瘦了，也高了。

换下来的校服，他已经自己洗干净了。挂在院子里的樱桃树上，滴滴答答地滴着水。

郑强就站在那棵樱桃树下，不知道是在看校服，还是在看樱树。

“哥哥！”“哥哥！”

大双小双跑过去，抱着郑强的腿，亲热得很。

郑强看着林芳，眼神里都是冷漠，还有幽怨。

林芳的失落和恐惧又升腾起来了。

“小强，我……”

“你回来干什么？不是都不要我们了吗？”郑强不想承认，眼前这个那么轻易就抛夫弃子的女人，正是他的母亲。

“妈错了，妈不该抛下你们……”林芳的眼里噙着泪花，她可以忍受所有人对她的蔑视，却无法面对亲生骨肉的质问。

“够了！”郑强吼了出来，“你不配当妈！你就不配当妈！”

林芳怔在那里，泪水流了下来，无声无息。

两个小家伙听到哥哥一吼，更是吓得不轻，两个人同时放声大哭。

林芳想要去抱两个小儿子，却被郑强一把推开：“你走吧！我们这个家，不欢迎你！”

大双小双哭得更厉害了。

一种从来都没有过的绝望感，让林芳快要窒息。

她从来都没有这么清晰地认识到，自己该死。

可是，她舍不得孩子。

她十月怀胎，一把屎一把尿辛苦带大的孩子，却如此嫌弃自己。

“小强，妈不能没有你们……”林芳的声音颤抖着，“原谅妈，好不好？”

“我们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郑强抱着两个弟弟，泣不成声，“你考虑过我们吗？你知道我们是怎么过的吗？！”

天上的风赶着云，急急忙忙地走着。

一只喜鹊落在门外的高树上，欢快地叫着。

“你妈呢？”干活回来的郑勇，发现家里只有三个孩子。

大双小双已经睡着了，看样子很疲倦，脸上的泪痕一道一道。郑强就守在他们旁边，眼睛红肿。

这天干活的时候，郑勇的心里总是莫名的不舒服，就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

本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现在却大感不妙。

“我问你，郑强，你妈呢？她去哪里了？”郑勇急红了眼。

“我妈……我妈，被我赶走了。”郑强低着头，恹恹地说到，眼泪顿时又掉下来了。

郑勇疯也似的往门外跑。

“看好你弟弟，我去找你妈！”此时的郑勇才意识到，林芳对于他来说，并不是可有可无的人。他对林芳的感情，超出了自己的估计。

“大妈，你看到林芳了吗？”郑勇跑到村口，看见郑大妈又在门口弄着什么。

“她不是出去了吗？”郑大妈一边摆弄着手里的活计，一边心不在焉地回答，“我问她去哪里，她也不跟我说话，我也不知道……”

没等大妈说完，郑勇已经冲了出去。

“我家大朋还说去城里一趟，顺路带带他嫂子……”郑大妈望着郑勇远去的背影，絮絮叨叨地说着，“年轻人性子就是太急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