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记忆散文

腰渡的水

2017-07-18  本文已影响0人  陈素

在八十年代末的腰渡村,有许多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堰塘。

堰塘多,乡亲们就分门别类来使用。这个堰里水清些,就专用于吃;那个稍浑,可以清衣服或洗物什;再不济的小水坑,也能用来困牛(暑天让牛打滚解凉)或洗粪桶。那时家里所有的田地,都要指望唯一的水牛来耕种。

如果雨天在路上走,土路被雨水泡发得像面包一样的松软,懵懵懂懂一脚崴下去,鞋子要么被扯掉,要么就随之扯上来两斤稀泥。

我小时候要穿近膝盖深的雨靴或打赤脚去上学。靴子是塑胶制品,很容易被路上的什么尖东西刺破,慢慢灌了泥水进去浸湿袜子和鞋垫,走路“咕噜咕噜”响时,才知靴子漏水了。印象里很难穿到一双长时间不漏的雨靴。

那时很喜欢看靴底后跟印在稀泥路上或雪地里的脚印,越清晰越喜欢,一如长大后频频回首来时路的怀旧情绪。

我家离学校有两公里左右的田埂小路,下雨天的泥路窄又滑,走着走着,一不小心溜到旁边的水田里,自己默默挣扎爬起来,带着一脸一身的泥水返回家去换衣裳,总免不了被父母责骂。有时狭路相逢一条牛,它不让我,我仗着放牛的主人在边上看着,佯装冷静,卯起胆子从它旁边走去,冷不防被它头上的一只角把我手里的饭碗剜出去老远,顿时仰天长嚎,牛主人安慰我,领我去她家,给我重新装了好饭菜带去学校。小时候不知打破了多少碗,被母亲骂怕了的。

平常星期天放假,洗好一家人的衣裳,装了桶提到堰里去清,堰边坎很溜,稍不留神,扑通栽到水里,又不会游泳,咕噜咕噜喝几口水,慌乱之中抓住岸边的野草藤爬上来。有时小腿上敷了蚂蝗,恶心得头皮发麻,还不能立马扯掉,因为根本扯不脱。咬牙高举巴掌,猛然狠拍一下,它才会掉下去,这已成经验之谈。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腰渡的水,养了一众血吸虫病患者,几乎没有幸免的。

生在一个地方,不得不接触那里的水。用我母亲的话说,即使不下田,马路边带露水的野草丛里都有血吸虫。

血吸虫一般隐藏在岸边浅水区的钉螺里,尾蚴离开钉螺后在浅表的水面下活动,遇到人或哺乳动物的皮肤便钻人体内,进入血液,使人或动物感染血吸虫病。有尾蚴的水称为疫水。

家乡的水都是疫水。

虎渡河大堤上,住着一路白墙红瓦的人家,屋前的水泥墙面被“上面的人”用白石灰草书“一定要消灭血吸虫病”这样几个大字。

我小时候得血吸虫病的症状是面黄、肝脾肿大、腹水、腹泻。记得有一年暑假,我去村里一个赤脚医生家里连着打了一个多月的青霉素。回来还要喝墨汁一样的中药,每餐饭前一小碗,母亲说,捏着鼻子一长大口就不会苦。照做了,仍然觉得苦不堪言,喝完药马上含一匙红砂糖在嘴里。从小就练得很会吃药。后来村里统一打血吸虫,得先吃一瓶护肝片,吃完再发给打血吸虫的白色药丸,期间忌荤忌干重活。治愈后我没再接触疫水,去了二十里外的镇上中学念书,母亲买给我一盒“红桃k”补血剂,喝了两支嫌难喝,偷偷扔了。

隔了没多久,我们举家从腰渡村搬了出去,到一个没有血吸虫病的地方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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