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

跟哥们喝了酒回来，夜已经很深了，楼道里的灯却还亮着，打在楚之新红扑扑的脸上，像要着起火来，心里也热辣辣的不知如何打发。他扶着扶梯慢慢往上爬，一步一个台阶走的艰难。实在头晕的走不动，他一屁股坐在台阶上，从口袋里摸出烟，拿出打火机来点上。火星一闪一灭，烟圈漫不经心的吐出来。他一只手不停地揉着眼睛，烟到底没抽，一只手夹着让它燃了很久。

不知坐了多久，朦胧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忽然间像谁开了开关，谁家的孩子一下子哇哇哭起来，好像听见年轻的妈妈起来哄，有个男人的声音又插进来。终于像天下混沌初开，嘈杂起来了。

他站起来继续走，转了两个弯终于转到了自家门前。悉悉索索开了门，开了灯，灯光里是红艳艳充满喜色的新房。他看得扎眼，转身进了卧室，一张大大的婚纱照占满了床头那面墙，他睁着眼睛楞楞的，照片上新娘子像一直盯着他。他被看得心里发虚，翻了个身闭上眼睛，昏昏沉沉过了一夜。

次日便是他的婚礼。按哥们的话说，他终于要结婚了。从他一毕业开始，陆陆续续就有人结婚，再之后就有人抱着孩子问他，之新，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啊？他父母是更着急的人，他得结婚，父母才有孙子好抱。他被催了这许多年，等到他朋友的孩子可以做他的花童了，他终于要结婚了。

最后一个单身夜，一群做了父亲的男人是不能跟他一块回忆往事的。不过是一块喝酒，说说笑笑，这一夜也就过去了。

新娘子是朋友介绍的。挺好的女孩子。两个人年纪相差不大，早到了结婚的年纪。自然是条件差不多的，两个名字后面的身份家境都是相似，嘴上不说，两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举着称说，来，我们来谈感情。

没有感情吗？当然不是。多多少少还是有感情，不然何至于就决定了一起过一辈子了？只是自然不是死去活来的爱，理智的多。年轻的时候都各有所爱，只是不年轻了，能在一起的，都是合适的人。

之新是理智的人，很少为了感情辗转反侧。只是杯筹交错间，也会有往事上了头，涨红了脸却也无从开口，只在心里说，你也好吧？

之新一仰脖干了一杯酒，酒里倒好像掺杂了许多的苦事，喝进肚里，一件件都在叫嚣。吵的他头痛。

第二天还是早早起来，一身黑色西装去了酒店。他走到衣柜的镜子旁，用手把头发往上推了推。看见几根白头发，也就随它去。匆匆开了车去酒店。酒店门口飘着气球，摆着大簇的鲜花，一群人穿了郑重的衣服，嘴里念叨着恭喜恭喜，也就进去了。他站在门口迎人，一个个笑着寒暄，笑的脸疼。父母在远处笑眯眯的看着他，仿佛他是他们的一件作品，精心雕琢许多年，今天终于完了工。他对着他们咧嘴笑了，笑的心酸。

婚车已经去接新娘子，他站在门口等，做伴郎的哥们陪着他。他们是真为他开心，他看的出。几个人哈哈大笑，三十岁的人，还是觉得像一群年轻的小伙子。只是心还在，年轻的面目却没有了。

婚车踩着嘈杂声开过来了，透过车窗看见穿着婚纱的新娘子端端正正的坐着，手里捧着花，郑而重之的样子。一群人起哄，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往前凑，伸着头问，咱下来吧？众人又叫着要背，他只好弯了腰下去，新娘子顺着爬上去。”小心别踩了裙子……””哎呦新娘子好漂亮…………”耳边闹哄哄的，他几乎听不到什么，只感到背上沉甸甸的趴着一个人，穿过人群往前走。

交换戒指的时候他几乎颤抖了，即使不是为了深刻的爱情，在这神圣的时刻也不自觉的感受到是应该激动些的。他看着对面这个人，忽而觉得甚是陌生，但她是他的妻子了。两人拿各自的余生相交换，若不是为着爱情，这种行为更是有勇气的。

仪式结束后他各处陪着去喝酒，跟那群兄弟推杯换盏，逗逗他们的孩子。不着急，他也快有孩子了。中间的时候，大学时候一起组乐队的哥们抱着吉他唱歌，他站在远处看着，脸红扑扑的笑着。脸上泛出油光来，旁边的妻子拿纸巾给他擦，他看着她笑。模模糊糊好几个她的影子。

婚礼结束了，一群人喝的面红耳赤的离开了。他也喝趴在桌子上，领口敞开着，领带不知丢到了哪里。他一直趴了许久，新娘子在跟他的父母收拾一些东西。各人都像打了一场大仗，累的没有力气大声说话。耳边是嗡嗡的响，听不清字眼。他喝的酒开始往上翻涌，他忽然觉得特别难受。一腔子的棉花堵着。他开始嘤嘤地哼起来，一直很小声。没人看到他流了眼泪，都流到了手臂里。

他一直嘤嘤哼了很久，像是哪在疼，疼的不强烈，可是一直在疼。

婚礼结束了，日子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