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夏天

夏天是我感受的第一个季节，八零年代的一个夏天我在酷暑下诞生，据消息我是下午五点整出生的，用家里人的话来说，十七点出生的我，十七就是要吃。

夏天的食物是很重要的，燥热的天气下，如果大中午在餐桌上看到的是浓油酱赤，基本上胃口就要倒了一大半。小时候也不是很懂生活，一顿不吃，隔小时就饿，幸好那些年的四季没有紊乱，大夏天的日子都叠着暑假，那几年的夏天都在外婆家过，老人们都不上班，饿了喊一句，就会被服侍了。服侍是软件，老人宠爱就愿意做，但是普通家庭的硬件背景是不能改变的，中午不吃，到下午喊饿，那中午剩下的是什么，能给吃的就是什么。现在往回看，二十一世纪实在是幸福，出门就能吃上世界各地的美食，如果门口不那么繁华，坐上便捷的交通，肯动就有吃的，不仅如此，网络购物迅速发展，大江南北的零食也是足不出户就自动送上门，不肯动也有的吃。可惜时代不同，如果还是不想吃，那就只有泡饭了，但是如果比较起来，现在就算再多零食吃多了也会挑不过来，甚至这不要吃那不要吃，而那时候的一碗泡饭却能大大满足自己的味蕾。不过下午的泡饭不是经常有的，老人都是计算着生活的，白天家里就小孩和老夫妻，晚上子女都会来一起吃，所以都会在晚饭时候煮上一锅新鲜的白米饭，吃剩下的就放在第二天早中午吃，多的话早上就吃泡饭，少了就留中午吃，或者中午买了馒头当主食，下午如果能吃上泡饭，其实是幸福的。

在夏天食物的搭配显得非常重要，主食是浓油酱赤会减分，但是搭配得好反而会加分。如果菜里面有一些酸辣口味的东西在，当然不能是烫的，比如刚刚煮好的酸辣汤，那肯定是不行的，一定要是那种酸辣土豆丝之类的，炒完之后放在一边，吃饭的时候口感就会比室温低，吃起来会特别开胃，这样的情况下，浓油酱赤的大荤就会像往常一样可口了。不管是中午还是下午，吃饱了的夏天是舒服的。那时候的热是用电扇就能解决的，耐热一点的人用扇子就能扇整个夏天，饱了以后就不想动。外婆家房间里的布局很简单，长方形的房型，一条短边靠着一张床，另一条短边则靠着一张桌子，是靠窗的，中间长边的两侧一侧放着柜子和电视，一侧卧着一张大沙发。平时我会躺在床上看电视，夏天天热，有时候我就躺在地上，空着的地方拖着一台电风扇，扇叶转动的吱吱声是夏天下午才有的。暑假里最难熬的一天就是周二，周二的下午没有电视，精力旺盛的时候就没事做，家里的老人都没法和自己玩到一起，一个人的时候周二的一个下午慢的就像一周一样，游戏机是后来才有的。看着仅有的电视台，嘴里不停嘟囔着没劲和无聊，躺着躺着也就睡着了。分不清是知了还是叫蝈蝈，叽叽喳喳得就醒了，那种声音响起来就会嗡嗡嗡的，但却一点都不躁耳朵，这就是夏天的声音。

夏天除了听得到，也能吃出来。午睡过后难免嘴巴干，肚子就算不饿嘴巴也会馋，那个时候如果来上一碗绿豆汤，幸福得都能飞起来。绿豆汤的食材搭配也有很多，最简单直白的就是纯绿豆汤；为了追求功效，绿豆汤里还能放百合、百合籽、薏米等等，但是绿豆汤的口味会根据食材的参杂甚至有很大的变化。纯粹的绿豆汤是我喝得最多的，但是我更喜欢绿豆百合汤，一片墨绿里的一抹抹白就是夏天的颜色，就像是在参天绿树下抬头看到射进来的白光，而它的味道，就是夏天的味道。

夏天的味道不是单一的，对我来说夏天有两个味道，还有一个味道时而清脆爽口，时而入口酥甜，时而红如朱砂，时而红白相间，那些个四季里只有夏天才有西瓜。从挑西瓜开始就有学问，我从来不会的一件事就是听西瓜，第一次在水果摊看到老板弯起食指侧耳听敲击声就觉得神奇，怎么听声音就能分辨西瓜的好坏，大人那时候跟我说，这就叫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像听西瓜这种事情多数人都是不会的，所以那时候买来的西瓜都会有个三角形的缺口，那是因为老板挑完西瓜都会用刀子抹出一个口子，取出一块连皮带肉让顾客品尝一下保证西瓜的质量，而三角锥形是最好切的。现在如果你要求老板开个口子，那只好吃闭门羹了。我不记得当时西瓜还有种类，更没有数字编号，买回家以后吃法有两种。家里人多的时候，像是在晚上，就会把西瓜切成一片一片，大家能自己拿了吃，容易分；而人少的时候就会切成大块的，要是西瓜是专门为某人准备的，或者就一两个人吃，就会切一半，一半用保鲜膜把果肉覆盖起来放进冰箱，另一边塞进一个脸盆里，拿了调羹直接挖着吃。用脸盆盛着吃的方法最聪明，不知道是谁发明的，放在地上不会怕摇来摇去会翻跟头浪费，也不用担心没地方吐籽，更不会把手弄粘了，这种一举三得的方法是我的最爱。大夏天最喜欢的就是大晚上坐在电视机前，一边看电视，一边吃西瓜。除此之外，用调羹挖着吃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只有这个方法才能喝到新鲜的西瓜汁，就算到现在，在果汁里，我也最爱喝西瓜汁。

小时候的邻里关系很好，外婆家那栋楼里有四户人的小孩和我玩的最好。一户在二楼，是个很沉默的哥哥，家里养着一只白色的长毛猫，但是他的脸上不知道为什么长满了包，家里人让我不要太靠近他。另外两户在一楼，其中一个经常在家玩电脑，那是我认识的所有小孩里最早拥有自己电脑的人，而且要比大家早很多年，另一个家里是最早有游戏机的，所以他家里是我们的根据地。因为我年纪小，所以都是被带着玩，不过我特别喜欢和他们一起玩，不仅因为他们有最新的电脑、最新的游戏机和长毛猫，更因为他们玩什么都特别厉害，所以就特别有意思，而中间玩得最好的，就是同在四楼的狗六哥。狗六哥要比我大五、六岁，运动很好，爱踢足球，更爱玩游戏，不过成绩好像不怎么样，经常听到他妈妈骂他，不过这不妨碍我们玩在一起，有一段时间我特别爱缠着他，然后我们就会一起在根据地里晚上一个下午的游戏机。玩到晚饭的时候我们就会各自回家，晚上我们很少会去根据地，因为根据地里的大人都回来了，电视也会被占用，就偶尔那些大人晚上有事不回家，我们才会见缝插针地玩到八、九点，那时候的八、九点对我们来说就像凌晨一样晚，能玩到那么晚是刺激又快乐的。

不过住进新楼房的夏天，就不再有乘凉这件事情了。不能再搭出长长的乘凉椅，抬头看着点点繁星，手上握着蒲扇，四周到处是大人聊天的声音和小孩嬉戏的吵闹，一年过一年，少了的东西就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怀念它们和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