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名字,是年少未写完的落款
文/浔约
01
十八岁的那年夏天,陈桑桑凭着那点孤勇,独自一人去了北京。
她站在轻缓耀眼的微光中,回眺与自己无份的大学,平添几许难过。还是很喜欢这所大学,没法接受第二志愿的大学。
陈桑桑把所有的遗憾收在最后的余光里,希望这个不得不的心愿,再也不会使自己深陷迷茫。
她为了在黎明到来之前,彻底摆脱多日的踌躇,决定走入后海的狂欢灯火。
随着浓深夜幕的降临,晚风夹裹而来的乐声经过狭窄的人行道,问候了每一个背负不同故事的行人,包括路过鼓楼的陈桑桑。
她寻着飘在路上的歌声,在鼓楼围墙的转角处,看到一个自弹自唱的小哥,并且没有一个听众。
霓虹的灯光折射在他的脸上,有点落寞的味道,就是当下的空气都有几丝幽幽的廖落感。
她感知到他的愁绪,还牵动了自己难以平复的苦恼。
陈桑桑隔着匆匆促促的行人,迷蒙又茫然地听了许久的歌,却被突然串烧的平凡之路逐渐模糊了双眼。
“我曾经失落失望失掉所有方向,直到看见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
此时的鸟儿惊起将树叶抖落在地,她反复地低述这句歌词,连日里心中的郁积蓦然消散,渐渐舒朗起来。
第二何尝不是最好的安排。
陈桑桑把自己从踌躇的境地里拎出来,总觉得要谢谢对面的人。
她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瓶红茶,还在上面粘一张写满了鼓励话的便利贴。不管他看她的目光是如何怪异,还是直接放到了他的手里。
然后没做一字的解释,转身后自己摸着发烫的脸颊,留下消失在人海中的背影,貌似潇洒得不带走一片云朵。
彼时月亮初圆,星子颇少。小餐馆中溢出的饭香伴随着徐缓的夏风,轻盈地穿梭在这座不夜的都城中。
她带着欢愉的神情,透过斑斓的光,看远处的街景,好像能够看到耀眼的希望之星。
很久很久之后,陈桑桑想起这天与他的邂逅,特别平静,特别温柔,和向阳坡上安静舒展的向阳花一样柔和。
02
某些人并没有铭刻在心里,某一天却会无端地想起。
说得便是陈桑桑了。
她在北京平平常常地过了三个季节后,很想要去找一找那个让她下定决心的人。她的想法很纯粹,纯粹到只是想要知道他北漂的生涯是否还好。
之后,只要晚上没课。她就会去灯红酒绿的后海酒吧街,这次在这家,下次在那家,用一个小时流连在这片夜夜笙歌的地方。
这样持续了两个月,陈桑桑隔着落地玻璃,看到了在酒吧驻唱的他。
她走进去做成的第一件事,就是知道了他的名字,叫温衡。
陈桑桑不动声色地去了很多次,只守在他唱的时间段。她看着温衡下场时的笑如此疲倦,真想要站到他的身旁,说一句唱得很好,曾经给过她清凉的慰藉。
她犹如一个赤脚站在沙滩上的人,期盼在退潮的那刻,踩入海水。可一期一会的海浪都倦了,依旧没能触及到它。只是又眷恋这样夜色迢迢中被烟火浊身的美好,一日一日,舍不得离开。
陈桑桑是个聪明的人,知道曲终人远的浮世,也知道他只是黑白唱片里刻录的一首老歌,会在时光里消失殆尽。但她更是一个幸运的人,因为今夜南风轻轻,他微笑地走来和她有了小小的羁绊。
“为了答谢新老的朋友,有没有想上台和我一起唱的。”
温衡环视一周,目光停顿在她的身上,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姑娘,你愿意嘛。”
她所有迟疑在听得见的心跳声中隐默,哪里会说不呢。可一上台便后悔了,很局促地站在旁边。
温衡注视着她,眼里不由划过一抹了然之意,很自然地握住她垂在身侧的手,用彼此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句,“别担心,声音小点跟着节奏来就好。”
一首唱完,陈桑桑匆匆地下台,没敢回头,尽量让自己的背影看起来从容。
她却停在店门口犯难,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水点在屋檐溅开,迸出的小水珠碎落到面颊上,下一秒卷入哗哗作响的夜雨。
还在发呆的时候,温衡已经走了出来,撑开一把纯蓝色的伞。
“走吧,我送你。”
语气熟稔得像和相识已久的朋友说话,没有任何的生疏。
陈桑桑又看看下得正欢的雨,点头算是同意了。
她做好一路上相顾无言的准备,却没想到雨水刚打湿了裤脚的时候,被他的话囧得直想跳进涤荡万物的雨幕中。
“我记得你,送给我红茶的那个姑娘。”
“当时心血来潮,有点傻气。”
“现在也挺傻的。”
温衡看着她鼓起腮帮子一脸郁卒的样子,想起自己家里养的那只小豚鼠了,都傻的可爱。
陈桑桑抬头,不期然地看见他的微笑,像素白瓷器上面的光辉,惹尽清风明月间的柔情。
这个很短暂的瞬间,她的肋骨间流窜着小小的情动,在无比热闹的夜晚染上令人心尖发暖的情愫。
03
隆冬时节,陈桑桑和温衡已经是很熟的朋友了。他常会叫了她出来玩。
大雪断断续续地维持了一周。雪后初霁,纵横交错的街道上,有一些堆着没有及时处理的积雪,有一些化成湿漉漉的雪水,都透着股凉意。
难得遇见好天气的周末,陈桑桑裹着厚蓬蓬的羽绒服,在公交站牌旁等着温衡,两个人打算一起去滑雪场。
因为来得比较早,吃过早饭积攒下来的热气,慢慢退去。她对着手哈气,又轻搓着,想要呵暖凉凉的手心。
温衡赶到时,正巧看见她轻搓手掌的样子。
“这么冷,怎么不到奶茶店里去。”
“没事,想着你很快就来了。”
‘也害怕你看不到我。’她拨了拨耳边的碎发,装得很自在,掩下心里的这后半句。
“你等我一下。”
温衡撂了这句话,跑到对面的奶茶店里,再回来,买了两杯奶茶。
她喝了一口,奶茶的热度在胃里散开。许是味道很纯正,咬着吸管的嘴角扬着暖洋洋地笑。
温衡提前在高德上查好路线,并没有走什么弯路,节省了很多时间。到滑雪场之后,一应的东西,也都是他在准备。
陈桑桑几次想要帮忙,都被他拉到旁边,要求自己休息一会儿。
她无聊地踢着地上的积雪,抬头看着身边雪堆上融着徐徐粼闪的冷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怔怔地出神,等到积雪的反光刺痛了眼睛,才拉回思绪。
又闭着眼睛转转眼球后睁开,前后不过几秒,眼前所有的东西都变成一团光影,视线模糊到临近失明。
“温衡……我看不见了。”
陈桑桑努力抑制心底的恐慌,可声音还是带着很明显地颤抖。
她不确定温衡是否听到了,不过很快他跑过来,捧着自己的脸,凉凉的指腹抹掉落下的泪。
“不怕,我带你去医院。”
她被突然的温柔安抚住五脏六腑的恐慌,握住他的手掌,什么都不怕了。
后来经过医生的一番检查,说是雪盲症,两三天就会好。
陈桑桑陷在黑暗中的这几天,住在温衡的小窝里。不知是不是因为多了一个人,那些散淡的日常,闪露着各种美好的芳香。
温衡怕她无聊,就在四合院的租房里组了饭局。
一小片的夕阳落在攀援着老墙的凌霄枯藤上,季候的风吹着红彤彤的灯笼,这留在韶华里飞卷的尘埃都有点闹腾腾的生气。
大家趁着酒酣写歌,不忘调侃这些年在北京城的漂泊和无所成就,颇有风灯零乱,少年羁旅的意境。
而陈桑桑则捧着冒着热气的清茶,静静地坐在一旁,想象着温衡意气风发的模样,心中豢养的薄茧都柔软起来。
即便没有月皎惊乌的溶溶夜色,没有静听雨眠的处处诗情,仍旧在黑漆漆的视线里收到七彩云光,她犹似看到了爱情的底色。
单算这一刻,两个人像极了爱情故事里的主人公,把生活里的欢喜和关怀都给了对方,会牵着彼此的手在安静的巷子里漫步。会在这个滴水成冰的冬日里,一起送走落日,等待星光。
最好的时光都是很短的吧,要不怎么会说是寸阴呢。她的眼睛恢复时,一切都潦草的收场,氧化成风,遗失在迎来送往的昨日。
04
他们再见面的时候,已经有大批的学生和工作的人员离开北京城,准备回家过个团圆的春节。陈桑桑本来也要走的,因为他的相约,又将票改签到了明天。
她总觉得这里的冬天格外冷,靡靡的细雪染白万道长街,被肃肃的北风一吹,心间突地袭上一层凉意。脚步自然的加快,来到约定的地方,他已经等在那里了。
“怎么不进去。”
“害怕你看不见我呀。”
这样的一句话,忽然成为通向彼此心底的线索,彼此的心语有意无意间便猜到了。知道那天为什么没有坐在奶茶店里,知道两人不是单方面的臆想。
他订得这家火锅店生意很好,屋顶的吊灯照出淡黄的暖光,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玻璃窗,餐桌上洋溢着碗碟碰撞和底料沸腾的声音。
周围的气氛很好,她也陪着喝了酒有点醉,便阖上眼睛窝在椅子里醒酒。
“桑桑,年后……我要去深圳的音乐圈了。”
陈桑桑好似未听到,仍旧是那样安静,只是颤抖的睫毛暴露了一切。她用手指压着眼角,忍了又忍还是说了句,“我喜欢你。”
“我就要走了……”
“我知道,只是想要和你好好告别。”
她嗅着缭绕的热气中弥散的酒香,突然有些伤感。其实明白说与不说结果并不会改变,只是不想他们的故事就这样湮灭在凄清的晚冬里。
不过还好,时光再怎么流失,还有记忆暖身。就像那些曾经幽微曲折的感情,在这一卷风月中温柔度日,经过百花深处,开在青春的扉页上,化成梦影,疏落成一笔未写完的落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