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新学校落成典礼（下）
第二天早晨，庙坪山那面初升的太阳光芒四射的时候，整个双水村便纷乱地骚动起来。有任务没任务的村民都早早地出了家门，大人娃娃们都穿戴起了簇新的见人衣裳，还没见过农忙时期的庄稼人们这样的热闹过！
学校的孩子们都抹上了红脸蛋，已经等待在校门外的道路两旁。“贺风英正领着几个妇女，拿一块红绸子被面，往校舍中间大墙上的一块黑色碑石上蒙盖。这块碑石记述了孙少安新建本学校的经过和情况。”
“因为这是全县第一个由农民个人出资办教育事业，所以县宣传部和教育局都很重视，请文言文功底很深的县文化馆长亲自撰写了碑文；并由石圪节著名的匠人雕刻在碑石上。这可以看做是孙少安夫妇的一块人生纪念碑。”
往碑石上蒙红绸子的主意也出自玉亭，他说到时作“压轴戏”由县领导和少安夫妇亲自揭碑。只是当下急忙找不到单纯的红绸布。玉亭曾建议用当年农业学大寨村里获得的锦旗，结果遭到秀莲的反对。
“生病的秀莲特别看重今天这个显示他们活人价值的仪式，不让二爸用不三不四的东西蒙盖那个神圣的东西。”她咳嗽气喘翻了半天箱柜，拿出了一块红绸被面。她或许已经忘记了，这还是她和少安结婚时，润叶送给他们的。
为了烘托气氛，孙玉亭即兴决定把正月里的秧歌队也拉起来，由秧歌队打头阵，在公路边把乡县领导人迎过庙坪。田五田四披挂上阵，耍宝逗乐，引得大家哄笑不止，就连已故田二的憨小子田牛也跑到队伍中捣乱去了。
在大乐器那边的人堆里，巫神刘玉升的接班人田平娃正在打鼓，田润生在敲锣；而金强则被老丈人孙玉亭派去和小学教师金成一起在公路边张贴标语。
在金俊武和金光亮弟兄几家的院子里，村中许多妇女都聚在一起忙着准备招待上面领导人和来宾的午饭。金波妈，李玉玲，马来花，银花、孙卫红等等书中提过一嘴的人物都悉数登场。
这顿饭是金俊武主动揽过来的，他刚当了村里的“一把手”，就有这么多上级领导要光临他领导的村子，不好好招待一回他心里过不去。另外，他也是给他的朋友孙少安带面子，他知道少安那边忙乱，而秀莲又在生病。
今天的金俊武气势非凡，他的“脸被剃头刀刮得净光，上唇上留一丝刮破的血痕，潇洒地披着黑布大氅，派头决不亚于前支书田福堂。”
孙玉厚家第一批出现在公众面前的是他们的亲戚。王满银和兰花带着猫蛋和狗蛋，穿戴得像过节一样来到了人群里，和他们一块相跟的是秀莲她爸贺耀宗、姐夫常有林。不过这两人倒不是专门为此而来。他们是来看望生病的秀莲却正好碰上了这件喜庆事。
再就是孙玉厚老汉了，他的脸上倒看不出特别的激动和愉快。“这个活动他非去不行——这是儿子出钱为孙家几代人买来的荣耀啊！”不过少安妈要在家里照顾生病的老婆婆，还要帮少安和秀莲带好他们的小女儿燕子，未能出席。
“生病很长时间而显得有些瘦弱的秀莲，今天情绪格外好。她已细心地把自己打扮穿戴得像新媳妇一样。”不仅如此，她还要求孙少安也必须换上新衣服。
我们的秀莲有个朴素的愿望就是等光景闹好了，要和丈夫再举行一个像样的“结婚仪式”，她的梦终于实现了！
上午九点多钟，乡县领导准时到达。其中我们熟悉的人有：乡长刘根民，副乡长杨高虎，县乡镇企业局局长徐治功，其他还有县宣传部、教育局等部门的负责人，本来县长周文龙也要来，但因有会，未能启程。
毋庸赘述，由孙玉亭一手操办的欢迎仪式是相当够格，秧歌传情、彩花舞动、锣鼓喧天，他几乎把这场面搞成了迎接外国国家元首……
一番必然的纷乱之后，乡县村领导和孙少安夫妇都已在主席台上就座。在庆祝会就要开始之前，孙少安突然发现田福堂也来到了人群里。是的，田福堂终于克服了他自己的心理障碍，在最后一刻出现在人群面前。
“不过，福堂看起来再不像过去那般气势雄伟。他在很大程度上成了一位平凡的农村老人，脸上甚至带着看开世事的超然和善的笑容。”而且他不是一个人，他手里拖着红梅前夫留下的孩子，背上还背着润生和红梅生的女儿。
孙少安立刻离开座位，穿过人群，走到田福堂面前，拉他到主席台上就座。懂事的红梅也赶快跑过来从公公手里接过两个孩子。俊武受少安启发，也跑到人群中把金俊山拉上了主席台。
双水村新旧两任领导历史性地同坐在一起。接着，庆祝仪式正式开始。
“乡县领导分别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表彰孙少安夫妇劳动致富后不忘为乡亲们谋福的光荣行为。县教育局还给少安夫妇颁发了一块大玻璃框奖状。”
“在乡县领导人讲话的时候，孙少安几乎连一个字也没听见。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到了父亲。父亲头低倾着。少安猜测，老人说不定在哭。他在学生娃中间也看见了儿子。红脸蛋的儿子举一束红艳艳的鲜花，在笑。”
“哭，笑，都是因为欢乐。哭的人知道而笑的人并不知道，这欢乐是多少痛苦所换来的……透过这五彩缤纷的场面，他又回到了那似乎并不遥远的过去；回到了他辛酸的童年……”
有人在肩膀上碰了碰他。少安回过头，才发现庆祝仪式到了尾声，领导们都朝那块蒙着红被面的碑石走去；县委书记武惠良正含笑招呼他一同前往。
“孙少安在喧腾涌动的人群中站起来，扭过头准备叫妻子，却猛地惊呆了！他看见，刚立起来的秀莲嘴里鲜血喷涌，身子摇晃着向地下倒去！”
“他大叫一声，发狂地张开双臂抱住了她……”
“我们无比沉痛地获悉，原西县医院对秀莲的诊断结果是：肺癌。”
实话实说，读完最后一段，我无声地哭了……
备注：
《平凡的世界》系列。卷六，第三部第五十三章读书笔记，总第68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