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偶书

清明后的天气,依然是春雨霏霏。春天渐行渐远,然而,田野山川多了一种疏朗清爽之气。油菜、萝卜,还有各色不知名的花儿们,星散在道路边,篱笆旁,屋檐下。这是我喜欢的景致。
周末依然回家,车子还是停在屋后梁上,以前生产队的公房院子里。那里曾是儿时小伙伴游乐的天堂。那些年,有成垛成垛的油菜堆在这院子里,还有成群的牛养,和成堆带着紫粉小花的苕芽。如果天雨久不见晴,那些油菜堆的下面,就会又长出一片新的油菜幼芽,嫩绿色的两瓣,活像是一些遗落在土地上的音符。那是成熟的油菜籽,在雨水的浸泡下,又迫不及待的奔回到了大地上,泥土中。

如今,油菜籽都是在田里就被收割入仓,小伙伴也像蒲公英一样,各自撑着自己的小伞,散落天涯。只是,那些虽久远,但想起来还仍然亲切的滋味,着实让人留恋。
远远就看见我们的邻居,按村里的辈分应该称他为哥,一个年龄比较大的哥,依然像上个周末那样,蹲在栏槛上。他的身后,依然是那间漏风漏雨的土坯房。记得他很久以前在上湾的村里是有房子的,后来不知为什么他住进了这座看似摇摇欲坠的生产队的公房。有一次,我趴在他的房后,顺着墙上的窟窿往屋里看,除过黑黢黢一团,一眼就能看见前面的院场。公房在村子的最高处,孤孤单单,像他的人一样零丁。
记得他是有媳妇的,但住进公房以后的一天,媳妇莫名其妙远走他乡,至今无信。他有两个儿子,去年腊月,一个特别晴朗的日子里,他在那座破落的土房前,给儿子举办过一场婚礼,只是村里老少坐了满满一院子,却不见新郎新娘的人影,后来有人说,那天,新郎突然住院了,新娘子在城里的一家客栈里等。最近又听说,儿媳妇给撂下一个孙子,也走了。

车子在他对面的不远处停了下来,我和他打招呼:今天没有去挖藕?他说:没有,挖那些东西有啥用!
他种庄稼也种莲藕,但庄稼长的不怎么样,但那几塘子藕倒长的不错,好像他的心思也全都在那些莲藕身上,只是今年莲藕没有行情,挖藕好像也就成了可做可不做的事情。
他依然是手握一根旱烟锅,蹲在那里,左手边放着一个颜色极艳的暖水瓶,右手边放着一个老旧的搪瓷缸子。几只鸡从那破着一个大洞的门板上钻出又钻进。
在我下车的时候,他的那条小黑狗嗖的一下向我跑来,他急忙吼叫他的狗。他一边以谈闲打招呼的口气说:养个闺女就是好,可以经常回来看父母,一边骂天骂地骂他两个好久不曾见过面的儿子。

有一些场景是最好的纪实,然而,面对一些窘迫的眼神,我却又不忍心举起相机。有一些东西,只适合留在我们的记忆里。
这个时节,乍暖还寒,最难将息。还好母亲还没有拆掉炉子,一家人还可以围炉话家常。一家人在一起,说的最多的,莫不是从前,过往。那些艰辛岁月,现在说来,也是一种最甘醇的回忆。起码父亲在家人的围坐中,又欢天喜地。
这个周末,时雨时晴,有一阵子,雨竟然下出了夏天大雨的姿态。晚饭过后不久,雨停,父亲又急急催我,趁天色还亮,早早回。

故乡人事,总会卷起一些让人难以言状的情绪,或悲或喜,或凉或暖。然而往来于故乡的路途,总是无限风景。这些时候,不由得想起冰心的诗:爱在左,同情在右,走在生命树的两旁,随时播种,随时开花,将这一径长途,点缀的花香弥漫,使穿枝拂叶的行人踏着荆棘不觉得痛苦,有泪可落,却不是悲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