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神疑鬼

别人是“自从做了泼妇以后，就觉得快乐多了，出气儿也顺了！”我则是得了心脏病，做了手术以后，天天忧心忡忡，不知不觉就变得疑神疑鬼起来。为了剜掉这脑子里新添的病，我特意买了一个能随时随地检测心率血压血氧的手环，戴在手上，想着在身体有异样感觉的时候，能及时发现意外，救得了自己。

不唯如此，我还特意买了一个小小的空心葫芦，里面装上硝酸甘油，挂在腰间，以备不时之需。记得手术前，大夫叮嘱我含一颗药片在舌根底下，那就是硝酸甘油。手术完了出院时，大夫给我开了一堆药，还让我常备硝酸甘油。我说，不是得准备速效救心丸吗？大夫说，危急时刻救心丸救不了你的心，硝酸甘油可以。我似懂非懂，只好接受——如今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何辞为？

手术前，做了三天的检查，我在门诊楼上蹿下跳，精神抖擞——许多人都有这样的体验，本来病恹恹的，或者头痛欲裂，或者疲惫乏力，一到了医院，马上好了，病都被吓跑了！我大概就是这体验。经过在医院的这几天的折腾，之前胸闷气短的感觉一扫而空。可是检查结果出来后，大夫说我的心坏了，五支血管堵塞得厉害，心的左半边不可逆地变大了，必须手术。无奈，那就安分地做一条待宰的鱼吧。

好在是微创手术，感谢无所不能的新科技！我终于像一只无助的鱼被按在了手术台上，躺了一百多分钟，四肢和头部都被固定住，整个过程不能说很愉快，也不算很痛。手术团队里一直有两个小护士在我耳边跟我互动，就像幼儿园阿姨在哄刚上幼儿园妈妈离开后着急要哭的宝宝，她们变着法不停歇地和我说话，“放松，没多大事”“你看着真年轻”“你真棒”“你很坚强啊”“马上就好”“一会儿就好”，全是些骗人的鬼话，我才知道两个小护士算是给我在做心理疏导吧。不过，头皮痒了，她们还负责挠头。现如今当个大夫护士真不容易啊。

手术过程中，我的头脑一直很清醒，主刀大夫和助手们交流我的心脏的血管走位和病灶位置及其特征，我都听得一清二楚。下了手术台，尽管站也站不稳，但仍觉神清气爽，活力四射！我有一种身轻如燕的错觉！状态十万分的好！我甚至还做出了占旭刚奥运夺冠后的庆祝动作，彼时彼刻，大概是我十几年来感觉最好的时刻！大夫吓坏了，赶紧把我按在轮椅上，一簇人把我送回了病房。

回到病房，真正的痛苦才刚刚开始！创口比豌豆要大些，在右手手腕。为了防止出血，特意在创口处安了一个止血阀。拧得紧紧的，有二十圈吧，大夫说过一个小时松一圈。这下要命了！从来没有这么钻心地疼过，简直痛不欲生，生不如死大概就是这个样子。我甚至觉得女人生孩子大概也就这么疼吧。我实在是想骂人了，无奈咱是文明人，想骂也骂不出口，关键是也不知道要骂谁！看着守在身边的爱人和孩子，看着病房里的病友，还有忙忙碌碌的大夫和护士，也只能呲牙咧嘴地硬捱着。同时还要配合大夫的指导，举着右手，咬着牙，费力地做着手指的屈伸——以防血液凝固。时间一分一秒地挪着步子，我一厢情愿地认定它的不怀好意，好在是痛的感觉在一丝一丝慢悠悠地远离。这是多好的感觉——人活的就是这感觉——希望！

术后一个月去做了复查，我才明白复查主要是印证大夫手术的成功，当然捎带看看身体还有啥毛病。手术很好！按时服药，有啥不适及时来院就医——这是复查后的医嘱。按照要求三个月后半年后还要去复诊的，我感觉手术很成功，就没有再去。

疑神疑鬼这个病是最近才得上的。术后两个多月，身体还很虚弱，但也得上班，虽然很艰难。做了支架手术，又经历了新冠疫情的残酷扫荡，身体的反应还是很明显的——很容易累。不仅如此，动辄这疼那痒的，疑心就不请自来了，绝望和沮丧也接踵而来。我是不是命将休矣？老天是不是要收我呀？

不吃药的时候感觉我是个健康的正常人，吃药的时候才发觉是个彻头彻尾的真病号，忽然坠入地狱，心情一下子变得沉重而沮丧。现在，我开始关注生死，在乎养生，身体的一丁点异样都能引起我的警觉。对于死，我已然没有多少恐惧。只是眼下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还有任务没有完成。那就坚定做大夫的好病号，努把力，抗争抗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按时服药，加强锻炼，好好活着。“疑神疑鬼”从哪儿来回哪儿去，我不仅有万能手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