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老根

老根

傻子是村里人叫的，其实他有名字，叫老根。

我问过奶奶老根是怎么傻的？

奶奶说发烧烧傻的。深更半夜的发高烧，家里人又不好去带他看医生，结果傻了。

其实老根并不是总傻，起码我觉得他不傻。

每次我回老家，老根都会找我，我俩年纪差不多，从小一块光着屁股玩。从这条河沟跑到那条河沟，是村子里的孩子王。

上小学的时候老根跟我坐一块，老师是我们村的按辈分我们还给他叫大爷。

有一次上课，大爷在黑板上写字，我把粉笔扔进了他喝水的杯子里。喝头一口大爷没注意到，第二口就发现了。我在下面小声的笑了。

谁放进来的？

全班鸦雀无声，大爷站在讲台上眼睛里露出凶色。

我再问一遍是谁放进来的？

全班还是鸦雀无声，更加凝重。我有点害怕，就快要妥协了，老根站起来了。

老师，是我。

所以放学后老根留下来打扫了教室，我过意不去就陪着他打扫了教室。

回家的路上老根很欢快，一路蹦蹦跳跳的又是逮蚂蚱，又是捉蜻蜓的。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呸，本来就是做错了是的孩子，一路都不敢和老根说话。

回到家后老根被他妈妈打了一顿，原来老师回村后直接告诉家长了。打老根，老根也不哭，只是低着头，也不反驳。

从那之后我就没有在课堂上对老师恶作剧了。我也没有去问老根为啥要出面帮我挡一枪。

初中还没上完老根就傻了。他妈妈整天以泪洗面，觉得是自己的过失才导致孩子成了现在这样。村里人同情的有，看笑话的也有，老根也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我回家后，老根就来找我玩。

他总是对我笑，说话并不是很利索。

我把带回来的吃的给他，他没吃放进了口袋。

我教他玩游戏。他对着电脑上的游戏画面产生了很大的兴趣，我也在感叹，他要是正常的，我俩还能跟以前一样，痛快的玩了。

天快黑了，老根他妈妈来叫他回家吃饭。他把装进口袋的吃的拿出来，打开，给了他妈妈吃。

这一刻我突然觉得老根不傻，他是一个有爱心的人。他知道把好东西留给母亲。

我又想到那些年，老根作为优秀学生代表上台发言。在那个几乎所有的孩子都还是把学校当做游乐园玩的年纪，他却说了一句“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话。

我很吃惊，这是一个十几岁少年在面对全校师生的发言。他那个时候立下了什么样的雄心壮志啊。

老根是学校老师都喜欢的学生，当然也是同学们喜欢的。跟其他的好学生不一样，老根喜欢跟学习不太好的人一块玩，比方说我。他会主动给别人讲题，也会主动帮有事的同学做值日。我们班主任特别喜欢老根，在办公室经常对着所有老师面夸奖他。

这样的学生哪个老师不喜欢。

自从老根傻了，没有上学了，村里就有人看笑话了。

以前老根好的时候，他妈妈喜欢串门，一串门就爱说自己的孩子有多争气，有多优秀。将来一定能上一个好大学，也能为家争光了。

可是现在呢，她再也不到处说孩子有多优秀了。甚至还能听到别人的嘲讽。

哎呦，可惜了你家宝贝儿子，这下才上不了大学了，养了个傻子，我看你还到处炫耀不。

这话听着就扎心疼。老根其实也能听懂别人说什么，他不会跟别人吵，也会阻止妈妈跟别人吵。可能他心里明白吧，越吵别人越会笑话的。

天壤之别或许就是这样的了。

那日我正在家写稿子，老根突然跑来拉我出去，很着急的样子。

走进他家我才知道原来是他家的大狗生崽了。他拉我来就是为了和他一起看小狗娃的。

他会笑，看到这些可爱的小动物。也会用手抚摸他们。他不傻，他只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孩子。我知道等狗狗在大一点，他妈妈要送给别人的时候他会舍不得的。

果然。在他妈妈把小狗装进箱子要拿走的时候他拉着他妈妈不叫走，眼睛里沁满了泪水。

我抱着他，给他说，你不放手，这些小狗在你家就会饿死。你愿意看到它们都饿死在你面前？

慢慢的他松开了手。

那一整天他都没有说话，一个人在家，也不出来找我。

老根不傻，他只是活在另外一个单纯的世界。没有复杂的人际关系，没有纷纷扰扰的感情，没有黑暗龌蹉的思想，只有他自己的善良。

村里的老人喜欢老根，因为老根不会嫌弃他们。他喜欢跟老人们坐在一块，听老人们讲过去的故事。

老根不喜欢跟年轻人在一块。

有一次刚从外面回来的一个年轻人，看到老根时候就咧着嘴笑。

老根，过来。

老根慢悠悠的挪到他旁边。

你还认识我不？

老根摇摇头。

果然，成了个傻子，连我都不认识了。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揉着老根的头发。

老根像个小宠物似的由他摆布，也不敢走，那人就一直笑老根，一边笑还一边逗他。

老根坐在地上脸都红了，用手想躲开那个人，越躲那人越来劲了，还上手揉脸了。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尼玛，怎么几年不见你就成了个傻儿了。

老根他妈妈出来看到老根被欺负，拿着棍子就上去了。

滚，什么东西。

原来那个年轻人是村里的一个无聊猴，前几年在外猥亵小女孩被别人打了一顿送派出所了。

这不刚放出来，村里人都不待见。

那人还不依不饶的跟老根他妈妈吵起来。

我什么东西！你也不看看你养了个傻逼玩意。咋了，还当宝了，我摸一下还不行了？

人渣，放你出来也是个人渣。

老根听着妈妈跟别人吵架，脸色越来越不好了。很明显老根生气了，他的眼睛里全是怒气。

朝四周看了看，老根捡起一块石头就朝那个人扔去。

扔完老根就摊坐在地上，大声的哭了。

我过去拍拍老根的后背，感觉到他的身体在颤抖。我不知道他是被气的，还是看到妈妈被欺负怒的。

我觉得这个时候的老根，真的跟一个男子汉一样。即使他什么都没有说，他看到亲人受欺负了也知道该站在哪一边了。

夜晚吃饭，我跟奶奶说了老根。

奶奶说老根是个好孩子，虽然发烧烧傻了，但心肠一点都没有变，还是跟小时候一样。

可怜啊，好好的孩子怎么就这样了！

是啊，提到老根，村里的多熟人都觉得惋惜。他要是好好的现在跟我一样快毕业了，他肯定会有一个好的工作，也会像很久之前他作为学生代表在台上说的那样，他妈妈也会为他骄傲的。

我做了一个梦。

我跟老根一块毕业了，现在我家的楼顶上喝着啤酒，吃着凉菜。对着青天我俩发出雄心大志，定要干出一番大事，将来回家建设新农村，给村民谋福利。

老根，来，喝。

来，喝。

临走那天，我去找了老根，给他说我要走了，过年再回来。老根好像听懂了我的话，拉着我的手，舍不得。

我知道我走了，村里就剩下他一个这般年纪的人了，他会有很多小秘密别人不知道，也不明了的。

所以，老根，等我回来，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