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于安乐
“江雪,再见。再也不见。”
电话里传来嘟嘟挂断的声音。
江雪抬头刚好看到今年第一场大雪从天而降,江雪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雪。
来势凶猛似乎要将人间掩埋。
又是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
江雪收回失神的眼和神,拿起了话筒“喂,你好,哪位?”
“江雪江女士吗?”陌生的男音。
“嗯,我是,请问您是?”
“哦是这样的,我们是市公安局的,您认识梁笑研吗?”
“我们是朋友,她出什么事了吗?”
“她从自己居住的顶楼跳楼身亡了,我们查不到任何她家人的联系方式,她手机上只有你一个人的号码,您能到医院来认领一下尸体吗?”
江雪犹如身处冰窟,体温极速冷却,大脑一片空白,心脏收紧,瞳孔失去焦距。
江雪整个人看起来像极了突发急症的病人。
“喂,喂,江小姐?喂?您还在听吗?”
“我在,请问在哪个医院,我马上过去。”
“市第二人民医院太平间。”
连再见都没说江雪就挂了电话。双手颤抖,牙齿上下打架。
颓废的抱着头蹲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江雪呢喃着
外面的大雪似乎没有打算要停下来的意思,增添了不少伤感色彩。
路上突然就像一座死城,看不到路人。全世界只剩下了江雪和漫天雪花。
握着方向盘的江雪思想根本无法冷静,几次方向盘打错方向,车轮发出明显的打滑现象。
自己家距离市第二人民医院平时不过四十分钟的车程,这一天江雪足足开了快两个小时。
将车停在地下停车场江雪并没有下车而是趴在方向盘上泪水扑簌。
拿出手机给笑研的同城的叔叔打了个电话。
“梁叔叔,我是江雪。”江雪努力使自己情绪平稳。
“什么事?”依旧是那口不冷不热的态度。
“您能来第二人民医院一趟吗?笑研出事了。”
“去那干什么?外面这么大雪怎么出去。”
“笑研死了。”
原本还在那边打算说什么的时候突然沉默了。
“您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她生前您待她如何您也清楚,现在人没了,希望你为她做最后一件事也是唯一的一件事。就当给自己积德吧。”
“你怎么说话的?什么叫我心里清楚。”声音高了几度。
“难道您不清楚吗?您信报应吗?”江雪冷冷的说
“我会在医院等你。”不给对方任何机会。
江雪深呼吸后下了车乘电梯上楼。
医院大厅有两个警察江雪径直走过去说“您好,我是江雪。”
警察露出一种终于来了的神色掏出警官证说“这是我的工作证,我带你过去吧。”
旁边的警察也拿出证件给江雪看了一眼。然后两人走在前面。
“警察同志”江雪叫住了两人
两人转身疑惑的转过身看着江雪。
“死因是什么?”江雪发问
“案件我们还需要进一步调查,已经有同事在案发现场工作了。有结果我们会通知您。”官方的回答。
江雪点头跟着两个警察往太平间方向走去。
江雪人生第二次进太平间了,所以并不害怕。
第一次是给母亲的外公送行。
不同的医院同一个地方。
那里面安静冰冷,仿佛多呆一会就回冰冻成冰雕。
看守的大爷动作麻利的开门领他们走了进去。
很快大爷指着一个尸体说“就是那个。”
江雪的腿像灌了铅,整个人开始颤抖。
警察并未察觉到江雪的异样而是快速走过去麻利的将白布掀了起来对江雪说“江小姐,你过来确认一下尸体。”
江雪点点头走了过去。
“因为面容从高处坠落遭到了毁容,我们已让专业人员进行了简单的缝合,前后会安排化妆师为死者修复。”警察解释说
那是一张惨白且面目全非的人,嘴唇青紫色,脸上是粗糙又丑陋的缝线,头发上身上到处都是干了的血渍,笑研身上的白色连衣裙已经污迹斑斑了,不知为何江雪胃里一阵难受光芒捂着嘴跑了出去。
刚出门喽就张嘴吐了一地,因为没有吃东西江雪吐的全是酸水。
仿佛要将整个胃都吐出来一样难受。
江雪脑子里全是笑研脸上那些缝合线。
两个警察将江雪扶到门诊大楼在大厅里坐了下来。
警察问江雪需不需要躺着,江雪摆手示意不需要。
“江小姐,你先平复一下心情,我们可能要向您了解一下情况。”警察不知从哪里已经拿出了一个本子。
江雪脸色很难看,缓了好久才好那么一点。
另一个警察从护士那里要了一杯热水递给江雪。
江雪接过来说了一句谢谢。
“你们问吧。我没事了。”江雪双手握着被子,身子前倾。
“您和梁笑研是什么关系?你们怎么认识的。”
“我们是朋友。我和她在一次招标会上认识。我们都是自己经营一个公司,那天我俩竞标的是同一个项目。”
江雪想起了那天的情景。
最后梁笑研以高于江雪的价格竞标成功,她朝江雪吐吐舌头做了一个鬼脸。
结束的时候她跑到江雪身边悄悄对江雪说“看在你今天失落的份上,我请你吃饭。”说完就将江雪拉上了自己的车。
江雪无奈只得给助理打电话让将自己的车开回去。
江雪从未见过开车这么帅的女孩子。
那天梁笑研穿了一件黑色衬衫,白色休闲裤,黑色长发如瀑布。脖子上戴了一条极小的珍珠项链。显得和那天的整体气质完全不搭。
“你今天的项链没带对,不搭你的衣服。”江雪在副驾驶说。
梁笑研哈哈笑了。
那是一种看起来很开心的笑容,江雪注意到这个女孩眼睛有故事。
她的眼睛是褐色的,眼底潮湿是一片化不开的悲伤。
“你的睫毛很好看,眉毛淡了点,额头很窄,你有一张让男人想亲吻的嘴,你的鼻子也很立体,希望不是整的。”
梁笑研又是哈哈的笑。
单手握方向盘一手插在头发里,双眼直视前方。
她是一个好看的女子。妩媚迷人难以驯服。
吃的是法餐,她细心的为江雪将牛排切成一小块,手法娴熟动作流畅。
“你不会喜欢我吧?”江雪狐疑的问
梁笑研给了她一记讽刺的白眼说“你像我的母亲。”
“是神态。”她随后补充一句。
“你是说我老?还是想夸你母亲年轻?”江雪没好气的说
“她死了。”梁笑研擦了擦手表情平淡。
“对不起。”江雪赶忙道歉。
梁笑研摸着那条项链说“这是她留给我最后的东西。”
梁笑研放下了餐具目光深远,也不管江雪是否愿意就自顾自的开始讲述。
“她是一个美丽的女子,美丽的让无数男人心动。她曾说她若靠面相大抵也会过上富庶的生活。”
“她极爱穿旗袍,衣柜里永远都是旗袍,各式各样不同颜色的旗袍。她脖子上永远戴着这串珍珠项链。鞋柜里全都是高跟鞋。她每天晚上都会穿上高跟鞋对着镜子唱一种戏剧,我就偷偷的看着,每次只有那么两句词。唱完她就开始小声哭泣。”
“她喜欢打牌,抽烟,整天和一群人在家里打牌,烟雾缭绕中她尖着嗓子说胡了。要是输了就会打我,边打边哭。我也哭。”
“时间久了,我不哭了。只是冷冷的看着她说有本事你就打死我。她便会像发了疯一样打我,打得头发都散开了,然后说自己命苦,说我是她的克星。”
“她笑起来的时候和你的神态太像了,温柔,明亮,干净。我喜欢看她笑,我学了好多年都学不来。”
“我没有见过父亲,母亲也从不提起。很小的时候我问过几次,每次她都会说你要是再问你就去死。后来我便不再问。”
“她寂寞又高傲。她也会温柔的摸着我的头发说我们两个要好好的活着。有个老板曾经追过她,那是一个富裕的男人,高大英俊极懂讨女人欢心。后来母亲发现他已有家室愤然离去,自那之后她对男人恨之入骨。情绪时常失控。”
“那个可怜的女人到死都没有被爱过。她爱我,也恨我。因为我是她的厄运。她在二十岁那年原本和男友计划结婚却被人迷奸,醒时赤身裸体那几个人已经不知去向。”
“她天真的将此事告诉了男友,以为男友会帮自己报仇,那男人在得知后当场翻脸悔婚,当着外公家人的面骂母亲是贱货,婊子。”
“母亲寻死被人救下,她发现自己怀孕了。我外婆嫌丢脸将她赶了出去,临走前将那条项链扔给她说就当是他们断绝关系的补偿。这个可怜的女人念及我是个无辜的生命将我生了下来。但是她恨我。是我毁了她的人生。”
“可惜她到死都不知道就是她的未婚夫设计陷害了她。只为借机悔婚和某位高管联姻,又不愿意白白放过美丽纯洁的她。”
江雪看到梁笑研的脸上潮湿一片,那是一种绝望的状态。那种悲伤凄凉无限。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呢?”江雪问道。
“后来我巧合的和那个男人的儿子认识了。当我知道他是那个男人的儿子时,我激动又害怕。我害怕他认得我,幸好他不知道我是谁。我利用色相接近他,从他那里知道的故事。他爸爸跟无数人将那件事当成就一样炫耀。”
“那你做了什么?”江雪问
梁笑研惊讶了一下随即又笑了。
“那个男人的儿子竟然爱上了我,并说要娶我。像极了母亲当年的回放。可我没有她那么蠢。我利用他的感情让他把我弄进了他们家的公司。我勾引那个男人和他在办公室偷情,我偷偷拍了下来。然后用匿名的方式发在了他们的公司和家里。他被净身出户,我对他儿子说他爸爸强奸了我,我没有办法再和他在一起。他儿子和他父亲厮打过程中不慎用刀将他刺死,儿子进了监狱。”
“他到死都不知道我是谁。”梁笑研边哭边笑。
江雪沉默无言。
“江小姐,那死者还有别的亲人吗?”
“有一个叔叔,我已经让他过来了。”
“她们关系怎么样呢?”
江雪又陷入回忆。
那个所谓的叔叔其实是笑研的舅舅,笑研在母亲死后去投奔她,新叶那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可谁知那个禽兽对笑研的美貌图谋不轨,在趁着笑研睡着的时候用钥匙打开门想强奸笑研,笑研的叫声引来了他老婆。这个男人竟然说是笑研勾引自己。
笑研被赶出来了。
笑研说她清楚听见那个女人说“和她那个狐狸精母亲一样妖媚。专勾引男人。”
“她们关系很陌生。”江雪回答。
“江小姐,感谢您配合我们的工作。能麻烦您把那个叔叔的电话号码给我们,让我们向他了解一下情况。”
江雪拿出手机刚要翻那个人就来了。
“是他。”江雪指着大厅进来的人说。
江雪之所以认得他是因为当笑研给江雪打电话说那个禽兽叔叔骚扰她时,江雪就和笑研住到了一起。期间见过一次。
猥琐心术不正,这是江雪对他的评价。
可是江雪始终想不明白笑研为什么要用这种极端惨烈的方式来结束。
江雪无法理解笑研内心里那些暗不见日的伤口,在每个梦里都让她窒息折磨,最终她累了,她坚持不了了。
江雪没看那个男人直接走了出去,雪突然停了,放眼望去空无一人。
那素净的纯白正一点点变污浊,直至一片狼藉潮湿。
笑研就像白色的雪被这个尘世一点点同化,染上肮脏。她最终选择了对他来说安乐解脱的方式。
笑研,你现在快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