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大叔
【01】
沉浸在睡梦中的我,隐约听到外面的簌簌低语声,似有谁在轻声呼唤,意欲邀人共舞。这声音从远古而来,神秘悠远,竟让我刹那间睡意全无。
简单着装之后,趿拉着拖鞋的我,打开了阳台的门向外望去:疏疏落落的光秃树木,早已是银装素裹,俏生生地立在那儿,如同参选的秀女,一个个使出浑身解数,展现着各自的婀娜多姿,等待着被“宠幸”。
时值冬季,天际低垂,又因着这场突如其来的“雪访”,竟遇到了连续几日来难得的干净天空。仿佛经历了一个告别仪式,天空挥一挥衣袖,与因贪恋世间美好而流连忘返的雾霾天气暂时告别。
我和舍友匆忙穿上冬装,踩上冬靴,围上围巾,蹦跳着冲向了楼下,一个个像是久困旱地,不得近水的旱鱼儿,用尽生命的力量奔向了希望的海洋。
下雪了,是真的下雪了,是等待已久的雪终于下了。
极致的喜悦,往往难以用语言来表达,因为再美的语言都无法塑造出你内心看到的震撼美景。
我和舍友踩着满地的落雪,听着耳边传来的“咯吱”声,从校园的北区遛向了南区。路上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同学,裹着厚厚的棉袄,戴着胖乎乎的手套,像极了南极的企鹅,在冰天雪地中穿行,或是嬉戏玩耍,或是寻觅着可口的食物。
也因着这样大范围的穿行,我们经过了染着莹雪的亭子,亭子依然像一个士兵般兢兢业业地站在那里,风雨无阻,只是亭子下的人儿早已不再是曾经的那位。
南北区相连处有一座桥,桥面宽阔。桥的一侧是南区,另一侧是北区,靠近南区的这侧,有一个亭子,亭子里从前有一位可爱的大叔——保安大叔。
【02】
保安大叔已经五十多岁了,不知道名字,也不知道已经在学校工作了多少年。他总是穿着统一配备的工作服,从夏到冬,又从冬到夏,走过岁首,越过岁末。
时常有同学路过会打个招呼,保安大叔也回之一笑,有种玉环美女“一笑百媚生”的错觉。时间久了,有同学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上前攀谈几句,保安大叔也都一一回应,有问必答。
末了末了,自认为有了些交情的同学,试探着问问大叔的名字,大叔总是一手拍大腿,一手摘掉保安帽,微微弯身,向着前方一揖,一本正经地说道:“不要问我姓甚名谁,我只是做好事不留名的雷锋。”
倒把询问的同学看的一愣一愣的,继而忍俊不禁,试探的打算也就不了了之。
保安大叔有个亮嗓子,他喜欢唱戏,从桥上经过的十次中有七次会听到大叔在唱戏。从豫剧《花木兰》到豫剧《穆桂英挂帅》,再到黄梅戏《天仙配》,每段戏曲大叔都能唱上几句,因此桥上时常传来咿咿呀呀的唱戏声。
保安大叔能驾驭不同声腔的戏曲,虽不是唱得能够赢个满堂彩,倒也足以愉悦身心。他可以一个人絮絮轻和,稳柔和缓;也可以提高分贝,对着早上睡眼惺忪的迷瞪学生,直唱的大家精神抖擞,神情振奋才算大功告成。
当然,闲来无事的保安大叔,经常一个人坐在亭子下,边看着来来往往穿行的我们,边众人皆醒我独醉地听着收音机里小香玉或者马金凤的经典戏段,那情景实在让匆促奔赴下一间教室的我们“恨”得牙痒痒。
可是保安大叔从来不会理会我们的无理取闹,依然我行我素地听着他的戏曲,唱着他的戏段,站着他的岗位,诠释着夕阳红最独特的生活方式,无形中已经成为学校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我时常和舍友笑言,保安大叔像极了麦田里的守望者。在保安大叔的眼中,我们是橙黄色的麦浪,正在孕育自己的果实;而他是守护着麦田的稻草人,不分昼夜,夜以继日地待在岗位上,看着一届一届的学生在这里成长和学习。
【03】
保安大叔除了为人幽默诙谐之外,还十分有爱心。
保安大叔在亭子旁放了一个小盆,盆中总少不了一些食物,馒头也好,肉食也好,粗茶剩饭也好,但总不会空着。
如果你恰巧打从桥边经过,便会明白保安大叔这般行为的原因。
几只野猫总会不定时的光临此处,争先恐后地冲到盆前觅食。偶尔也会遇到流浪狗前来吃霸王餐,来时空瘪瘪的肚子随着身子的奔跑左右晃荡,像是裹着一件过长的棉袄坠下来的衣摆,走时看也不看保安大叔,甩甩尾巴,吭哧吭哧地消失于校园中。
保安大叔倒也不介意,每天照样准备食物,等待这些小动物前来享用,然后笑呵呵地看着他们狼吞虎咽地吃着,还要忙不迭地说道:“慢点吃,慢点吃,还有很多,不急,不急。”
有一年冬天,刚下过雪,学校还没有及时清扫路面积雪,整个校园像滑冰场一样,不用穿滑冰鞋就能出溜出很远。我和舍友下课回宿舍的路上,看到保安大叔怀抱着一团黑乎乎的绒毛走在路上,一走一滑,差点摔倒,旁边有两个男生慌忙上前搀扶。
我和舍友也走上前去,才知道了前因后果。原来保安大叔抱着的是一只小黑狗,腿上受伤了,天气又冷,冻的瑟瑟发抖,在雪地里呻吟。正好被执勤的大叔遇到,就抱起了小黑狗,想带去校医院包扎一下。
两个男生说他们带去医院就好,让大叔等在小亭子里,不用跟着,他们保准会把小黑狗安全带回。
保安大叔本来还不愿意,在两个男生一再劝说下,才应了下来。
善心人行善心事,只需要一个小细节就能看出来,哪里需要大张锣鼓地标榜善良呢!
【04】
白驹过隙,很快保安大叔就到了退休的年龄。
保安大叔离开的时候是初冬,天气预报预测未来几天会有雪,但是保安大叔不会再看到这个校园的雪,学校里也少了一位照顾流浪小动物的暖心人。
大叔走的很是潇洒,因为快活是一种日积月累沉淀出的心态,快活的人无论到了哪里,都可以按照快活的方式过活,不会有丝毫改变。那是在经历五十多年的岁月洗礼之后,生命赐予一个个体最珍贵的礼物,像是被打磨过的珍珠,焕发出属于自己的光彩。
我和舍友又一次走过了这个亭子,亭子下早已换了另一位保安,不到四十岁的年纪,穿着厚厚的工作棉服,孔武有力,看起来比之大叔对于学校和学生来讲更有安全感 。
只是这位保安不喜欢唱戏,偶尔遇见了,他也只是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的盯着来往的学生,有一种生人勿近的距离感。
我和舍友相视而笑,对新来的保安点点头,擦肩而过,继续去追逐校园美丽的雪景。
从此,校园便失去一位麦田里的守望者。
不知如今在老家的大叔是在和家人一起赏雪,还是又在照顾迷路受伤的小动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