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前几天，他的老伴儿去世，他没哭，一滴泪也没有，因为他知道他自己也活不了多久，所以他很平静，平静到麻木。

秋日的阳光下，萧瑟的风将树叶胡乱地吹着，瑟瑟发抖，像年迈老人的白发，他蹲坐在狗的旁边，狗陪着他，他陪着狗。

阳光晒地昏昏欲睡，他两手紧紧地抱在胸前，坐在阳光普照的地方，头一点一点，几乎睡去。

在下巴快要磕到胸脯的时候，他猛然惊醒，看向门外，儿子还没有回来，门外没有那辆五菱宏光的嘎吱声。

苍老的眼皮很快合上，蒙蒙欲睡之际，他似乎看到以前的一些事情，年轻的时候他在矿井工作，性格软弱，经常受欺负，明明是自己干的工作，却被别人冒名顶替拿去更多工资。

从家到旷井的路四五十里，春夏秋三季还好说，冬天那可是真冷，走到矿井的时候，脚底板子都要冻掉，背上背的十几个馒头和咸菜冻地像硬石头，一双耳朵差点冻掉，双手捧着几把雪不停地搓，最后才保下一双耳朵。

前几天老伴儿走地时候，干瘪的手指抓着他的手不放，明明嘴唇都泛了紫，那么要强的女人:“他爹啊，我最放心不下你，我走了你怎么办？”

他唯唯诺诺，紧紧地抓着那只大半辈子从吃喝拉撒到衣食住行都替他操劳的女人的手，呜咽梗塞:“孩子他娘，你可不能留下我啊，让我替你走吧，我能留下来能做什么？”

她还是走了，64岁。

亲戚们都来替她送殡，安慰他，让他跟着儿子好好过，儿子是孝顺的儿子，吃喝拉撒从不亏待过他，就是有点脾气大，经常因为他庄稼人的生活习惯和纠缠着往事不放的死犟性格顶撞他。

可他也就剩下这个儿子能依靠，不然还能去哪，每天唯一的盼望就是听到儿子那辆五菱宏光的声音，一听到车声就知道儿子回来。

“爹听到你的车声，心里就亮堂。”有一次他对儿子这样说。

儿子眼眶发红，握着酒杯一口将剩下的酒喝干净。

最近他的脑子老是不受控制，一团浆糊，干着活就杵在那儿不动，像风中的雕塑一样，等再回过神儿的时候看着手里的铁锨就不知道要去干嘛。

“爹，您儿一天也不知道在想啥？天天好吃好喝地净找事儿。”儿子吼他。

“汪汪汪”大狗突然睁开眼睛，欢快地摇着尾巴，朝着大门边跑边狂吠不止，他睁开眼睛知道是儿子回来，紧接着传来车轱辘碾压路面的声音，发动机熄火，车门嘭地一声关上……

“爹，回家吧，风那么大坐在院子里干什么？”

他心里高兴，站起来，想应儿子跟他一起回家，突然嘴巴像黏住一样发不出一点声音，身体沉重地比他年轻时候背地煤炭还要重，压迫地他直不起身，终于他跌倒在地上，身体前倾，脑袋重重地嗑在地面上，眼前一片血红。

“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