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真不爱吃!
第二章 我真不爱吃!
绿皮火车叮当叮当的走着,我自己定的是软卧,王东金定的是硬座。我问过他为什么不定软卧,或者我们两个都定硬卧还舒服点。王东金如下回答:
“小子,你不知道,在卧铺上我睡不着觉,我只能坐个硬座,硬座舒服,这趟车我知道,我问过列车员了,过了山东这趟车就没啥人了,我想坐着就坐着,我想躺着就躺着,我上大学那会我们一个宿舍出去玩,我们六个人就我一个坐的硬座,火车上躺着不舒服”
火车一夜轰隆隆的走在苏州站王东金给我拍了身份证、银行卡的照片,然后对着苏州站的白墙,给我拍了一张半身照。
中午的时候,我去餐车吃饭,王东金也在,我拿了一盒二十块钱的盒饭,走到他对面的座位。
“王哥,吃点什么?”我问
“我什么都不吃了,你不知道我,我在火车上是什么都不吃的,我只喝水”王东金说“哎呦,疼死我了”
“王哥,你咋了?”我一边吃饭一遍看着他的痛苦的表情问着。
“我这是老毛病,我痛风”王说
“我这有痛风的药,我常备的,我也有痛风,我先回去把布洛芬给你拿点你先吃着,我回去再把非布司他给你”我说
“你这要不管用,我都吃过了,我这吃的是我们村里面有个老中医,给我拿的药,这个要专门针对痛风”王东金说着从随身的包里套出来一堆白的黄的小药片。
“那我给你买瓶水”我说
“不用,我这有”王说着从背包里掏出来一个不锈钢的水杯。
“那好,王哥真不用给你买一份盒饭?”我问
“真不用,我真不吃”王说
说罢,我自顾自的吃着我的盒饭,吃完了一盒盒饭,我又买了一盒
“王哥,你真不吃啊?”我问
“真不吃”王说
在我开始吃第二盒盒饭的时候,我分明看见他下咽口水耸动的喉结。
吃过午饭,阳光晒得人懒洋洋的,王东金从餐车桌子上的牙签盒里抽出了一根牙签,开始剔牙,那剔牙的动作仿佛刚刚吃了梭子蟹、驴肉火烧、水盆羊肉、火烧、焖子、八大碗以及一切他吃过的好东西。欢动的牙签也仿佛在向餐车服务员昭示着:你不能赶我走,刚刚吃完,我现在是在休息,我花了钱的。
在餐车上两个人都小憩了一会,忽然王半眯着眼睛问我:“小子,你准备以后准备干什么呀?”
“我以后呀?”我想了一会“我以后想回家写写小说,别的真的不知道干啥了”
“嘁~”王东金从鼻孔里发出了这个声音以后,又眯着眼睛睡看着窗户外面。
过了一会,王东金把牙签从嘴里拿出来掰折了,问我:“我是说你拿了三百五十万以后你准备干什么”
“我。。。。”我一时语塞“可能回家开一个店吧,你呢?”
“我?我何止这点钱,我在重庆还有一个口子,你知道多少钱么?”王神秘兮兮的说
“多少?”我也压低声音
“一百八十万,到手九十万”王有些得意的说
“也是不用还的?”我问
“王八蛋才还哩~”王得意的说
“王哥,那你有啥打算?”我问
“我嘛,你看这不是四月底嘛,我先回保定,我在保定还有一家公司,先把保定那边安顿一下,然后去大连拿小史的钱,我手上就有十万块钱了,我拿四万把车赎出来,然后给家里五万块钱,留一万在身上备用,然后去南京,把那二十一万拿出来,把信用卡还了---信用卡不能不还,然后飞到重庆,把那九十万拿了然后回保定,带上你咱们一起去青岛等那个六百万的大口子”王兴奋的说。
“王哥,那个六百万的大口子在青岛么?”我问
“对,要45天,也就是一个月,这一个月的时间就是我翻身的时间了”说罢王东金望着窗外深深的出了一口气“两年了,我都没回家过春节”
“为啥呀?”我问
“躲债呗,信用卡、网贷、高炮、还有之前的,一过年就去我家”王说
“那你不回家你怎么跟家里说啊?”我问
“就说在外面有工程,做工程呢”王说
“那那些去你家催债的呢?”我问
“我就跟家里说是假的,这就推过去了,我跟家里说我身份证丢了,别人那我的身份证骗人呢”王得意的说
“这种话家里人信么?”我问
“家里人都是农村人,我说什么信什么,瞒着他们就行”王得意的说
“你不回家过年不想老婆孩子啊,你老爷子能干?”我问
“没办法,你嫂子也不咋地,天天在家和我父母打烧饼我欠的这些钱能把她吓死,我们家老爷子身体不好,也不能让他知道喽,高血压心脏病的”忽然王眼神中闪出一丝温暖“我最想我的臭闺女,你是不知道每次回去就我的闺女围着我转,爸爸爸爸的喊着”
“王哥,你拿了这么多钱,万一追起来,你咋办,又是银行又是P2P又是小贷公司的”我问
“那我就拖呗,在咱们这行拖字诀最管事”王说
“要是拖不下去了呢?”我问
“大不了就是征信黑了,我有房子,我回去把房子过户给我家老爷子,”王说
“那要是小贷公司和P2P过来催账呢?”我问
“一个字:没钱!要不就抓我去坐牢,反正坐牢出来这个钱也不用还了”王脸色忽然沉了下来“其实我最害怕的是那些高炮,都是一个村子的,都知道我家地址,这些上门就没办法了”
“王哥,啥是高炮啊?”我问
“高炮就是五分的利息,最高两万块钱,十四天就得还,不然利滚利,最高的有一毛的利息,都是村子镇子上的人做的,这些平时都是乡亲,欠钱的时候就是仇人了”王说
“那。。。”我还没来得及说
“要是他们开始逼债,我就自杀,人死债消,我的钱都留给我孩子和我爹妈”王东金的眼睛不知道为啥红了。
火车这个时候过了一段隧道,火车里的等也是忽明忽暗。王东金压低声音跟我说:“小子,我告诉你,我们这些人身上都不干净,我之前还有一条命案,虽然跟我关系不大,但是跟我也有关系,大不了跟他们鱼死网破。”
火车出了隧道,天光折进来,夕阳把王东金的脸上打出了一片阴影,他的脸更立体,也更真实了。
“王哥,你公司是个啥公司呀?”我问
“哈哈,我们这个公司是几个人合伙的,主要是我们三个人,一个是我们的老板他主要出钱,一个人王颖,他是操作手,一个就是我的”王抿了一口水说“说是公司,其实就是租了个房子帮人家做网贷的,我们收三十到五十个点”
“三十到五十个点,这个怎么收啊?”我问
“就是别人网贷批下来了,要是这个人是白户,我们就收十二个点到三十个点,要是黑户就收三十个点到五十个点,还是得看人,还有中介”王说
“也就是说,这个人网贷下来一万块钱,你们公司最少有一千二的收入最多能收入五千是么?”我吃惊的问。
“是这个理儿,但是基本上没有这么高的。一般来说一个人能有两千的额度就算不错啦,之前生意好做的时候,来一个人把所有网贷的口子给他撸一遍,基本上能撸出来一两万,现在基本上能撸出来一两千就不错啦。”王说
“一两千也有人要么?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啊?”我问
“只要不还,一二十都有人要”王说
“那他们被网贷平台催款怎么办?”我问
“催他们跟我有什么关系?就告诉他们拖着,拖垮了就不用还了。最关键的是这些网贷平台都是不正规的,他们的利息动不动就是百分之四十以上,这个是违法的国家也不保护”王轻笑着:“上门催收就更不怕他们了,来的人不能超过两个,超过两个就可以报警,他们暴力催收,怕啥?到村子里来收的话他们进的来,出不去。”
我也沉默了,我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好问的。这时候餐车开始供应晚饭:“王哥,吃饭不?”
“吃!”王说
我去买了两盒盒饭,我们相对而吃,我吃了一半的时候抬头看看他,他已经把一盒吃完了,这时候他又从餐车的牙签盒拿出一根牙签,这次这根牙签就不再是在他的齿间游走了,扣、挑、捅、拉各种动作分外娴熟,随着一根牙签撅成两段以后,王东金打了一个长长的饱嗝。他直挺挺的摊在座椅上对我说:
“小子,我是真不爱吃火车上的饭,但是也没办法,我有痛风,一会得吃药不能空腹,到了保定我请你吃牛肉罩饼,那才叫香呢!”
各自返回各自的车厢,我走到我的车厢的连接处点了一根烟,软卧包厢这边基本上听不到吵闹,一包烟还剩两根抽完,睡觉。在床上辗转反侧的时候听到隔壁包厢里小孩子的吵闹声:
“妈妈,我不爱吃泡面,我真不爱吃!”
第二天,我和王东金再见面的时候,是在保定站的出站口,保定的阳光射的我张不开眼睛。我拎着行李箱,他背着挎包。
我们将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