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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同情

2018-12-18  本文已影响6人  ddnn22
短暂同情

    回到宿舍的时候,晓清已经睡了。原宜正对着镜子拍着保湿水,边和云茜聊天。云茜和往常一样戴着耳机,面对原宜细碎的话语只是漫不经心地点头,也不知道过程中真正听了多少。我朝云茜走过去,伸手摘掉了她的耳机——其实距她抬起头看我的时间不会太久,可我就是从中感受到了一种懒懒的、不紧不慢的感觉。这种感觉在感官上,使时间变得更长了一些,但,云茜给我的感觉一直都是这样。

    顾虑到床上有人睡觉,我将声音压低了一点:“你怎么又没交英语作业?英语老师今天看起来心情不太好,你可小心点。”手指正好捏着耳机口,上面传来一阵明晰的、律动的触感,伴随着音乐的节奏,一下一下,短促而强烈。我略微讶异,隔着手指的接触就能感受到音乐的强劲,足以想象当它紧贴着你的耳朵时那声音该有多大。云茜何止是没听多少,她可能根本就没有在听。

    “哦。”云茜的反应很淡然,或者说,她根本就没什么反应。

    “不会有事的啦!”原宜笑着笃定说:“从我高二和她同班以来就没见她交过多少次作业,也没见老师对她怎么样啊。”或许是那瓶保湿水真的好用,她的脸在这一刻看起来分外水润,原宜本来就美,如此一来连我都忍不住多停留了几秒视线,很自然地脱口而出:“也是,顶多就是让她补上。”

    既然云茜自己都不在乎,我又何必替她操心。手指上的动静还在继续,我假装好奇地说:“你在听什么歌啊,我也听听。”戴上耳机后音乐果真震耳欲聋,仿佛全部化作了实体,跟着节奏不遗余力地敲打着你的耳膜,云茜是如何受得了这音量的?此时我已经确定,云茜是真的不可能听得清原宜在说什么的。忍受几秒过后,我笑着将耳机递给她:“还你吧,这歌我之前听过。”

    她也笑了,依旧是懒懒的,可我不确定,是否在她的笑容里看出了一丝微妙的讽意。

    鱼粉前排队的人与其他地方比起来不算太多,但整个队伍就像是被扯住了一样,半天不见移动半分。我、原宜和晓清排在还算较前的位置,只是前面也还有三四个人,而这个位置尴尬的地方就在于,选择走,会觉得不甘心,选择等又会不耐烦。其实平时我一般同云茜一起,吃的都是米饭,今天她有事,我随原宜她们一起想换个口味,没想到出现这种情况。

    “怎么这么久啊!”晓清抱怨道:“这鱼粉是出了名的慢,早知道还是去吃饭的好。”

    原宜一听有些动摇了:“要不,我们去吃别的东西?”

    其实我懒得再去别的地方,从最后一个排起了。好在这时候队伍终于向前移动了一点,于是我说:“再等等吧,快到我们了。”

    做鱼粉的是位大叔,这么多人,这么多份鱼粉,全都由他一人揽下——但这并不是队伍移动缓慢的原因。由于摆出配菜供人选择,每个人点的都有细微不同。而大叔的记性不好,老是忘记抑或记错,在一遍又一遍的确认和纠错声中,速度就这样慢下来。原宜和晓清排在我的前面,终于轮到我们时我已经等得兴致缺缺,刚才想吃鱼粉的心思已经没有了,只想着这是可以填饱肚子的东西就好了。前面原宜和晓清正盯着大叔的动作,似乎是为了便于在他放错东西的第一时间提醒他。正是夏天暴烈的季节,且身处闷热的食堂,大叔的脸上都是汗,顺着面颊轻易流下,直到碰湿口罩。

    “诶叔叔,”晓清有些急切地摆手:“我的那份不要葱花。”

    “好。”大叔应和着点头,匆忙地将碗里细碎的葱花夹出来。

    “不是,”晓清的声音更急了:“那份不是我的,是她的。”

    “哦好,好!”我仿佛觉得大叔脸上的汗更多了。

    做好后晓清看着三份装在瓷碗里的鱼粉,礼貌的语气有些绷不住了:“我们刚才不是说要打包吗?”

    “啊?”大叔的脸色很是为难。

    “算了吧,”我说:“就在这吃吧。”

    再说下去只会浪费更多时间,而我,实在不想再等了。

    下课时云茜趴在桌子上睡觉,我早已习以为常,戳了戳她,知道她听得见:“耳机借我。”

    她连趴着的姿势都没变,只伸手在抽屉里乱摸一通,最后把一团纠缠在一起的耳机线拍在了我的桌子上。我于是慢慢地解,过程中听到晓清在说中午等鱼粉的事,语气不满:“我从来没见过有人做面那么慢,记性还那么不好。这次等的时间和上次比起来又刷出了新高度!原宜你说是不是!”

    终于解开了,戴上耳机用mp3听英语听力,原宜的声音被覆盖得有些模糊:“是有点久哦。”

    有点久……暗自好笑,什么叫有点?原宜在外讲话时语气一向这么温软。

    “林西。”一个声音穿过耳机里饶舌的读音传到了我耳里,我摘下耳机,发现英语老师已经站到我旁边,将一大叠试卷抱到了我桌上,嘱咐道:“这些待会儿拿去发。”看到我旁边的云茜,顿了下说:“然后让上次没交作业的同学把作业补交上来,知道吗?”

    我点点头,英语老师又匆匆地出去了。随意翻看了几张试卷,是这次月考的卷子,里面还夹着一张排名表。扫过一眼,郭云茜三个字赫然排在第二名。唉,有些人虽然整天睡觉,不交作业,但成绩依旧好得一塌糊涂……

    手中的排名表募地被抽走,是晓清走了过来。“唉,云茜怎么又考这么好啊,明明整天睡觉,真是不公平。”

    云茜趴在桌上仍旧保持原来的姿势,仿佛未闻。

    “云茜,云茜!”晓清开口喊了她几声,云茜连动都不动一下。

    “她在睡觉呢,你叫她有事吗?”

    “算了。”晓清的表情有些自讨没趣,把排名表还给我,转身回座位去了。

    晚上在阳台洗衣服时和原宜一块儿,两桶衣服分别放在水龙头下盛水,哗啦啦的水声,不时有水珠溅出来跳到衣服上,我撸起袖子,将洗衣液倒进桶里,过程中感觉原宜有些欲言又止。

    她将她的水龙头关掉了,手还搭在上面没有放开,她转过头来看我:“林西,你跟云茜是同桌,你有没有觉得她……”她的语气小心翼翼:“特别怎么样?”

    “嗯?什么样?”我决心不接她的话,将问题抛了回去。

    她停顿了一会儿,似是终于下定主意要对我说了:“跟你讲些事儿,你……不会告诉云茜吧?”

    其实这种问题本身没有太大意义,说与不说,不是一句承诺就能永远决定。且难道我要回答她会?但我知道她其实是需要一个薄弱的确定,来将接下来的话继续下去。

    我摇了摇头。

    她借了我的洗衣液,在桶里弄出些许泡沫:“我觉得她吧,有时候特别不爱搭理人,很难相处。今天晓清叫她的时候你听见了吧,我们宿舍的人都知道她轻眠,她自己也说过的,怎么可能没听见呢?而且那时候刚下课不久,她怎么会那么快睡着?就是不想应吧。”

    我沉默地听着,不置一词。

    “还有昨天晚上我跟她说话,她戴着耳机,唉,其实我知道她没在听的,有几次是我在问她,她只是点了点头,根本就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其实我并不觉得云茜难相处,她有时候只是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懒得应和在她看来外在的琐事,她永远不紧不慢,她是个大多时候只做自己喜欢的事的女孩,让我有时羡慕她的自在。

    但最后我只是对原宜说:“或许吧。”语气轻轻的。

    中午放学后和云茜走出教室,原宜和晓清就站在门口不远处。晓清一看见我就跑过来拉过我的手:“林西,我们去吃鱼粉吧!”

    鱼粉?我心里疑惑,昨天提起鱼粉晓清还满脸气愤,怎么今天又想去了?她不嫌弃那个大叔做得慢了?

    “哎呀你不知道,那个叔叔超可怜的!”她的眼里满满都是同情:“他的妻子和儿子在早些年出过车祸,唉,现在就剩他妻子了,成了植物人整天躺在床上,那个叔叔一定很不容易!”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现在学校里很多人都知道啊。你们去不去啊?那个叔叔那么可怜,我们多去光顾下他的鱼粉嘛。”

    我有些犹豫,云茜依旧态度淡淡:“我不去了,中午习惯米饭。”

    晓清似是早有预料她会这么说,几不可察地撇了撇嘴角后转向我:“林西你呢?”她拽了下我的手臂,动作很轻,实际上态度很明显。

    声音太小而显得底气不足:“我……去吧。”

    说完避开了云茜的眼睛。

    今天的队伍居然很长,其中还有不少认识的人。看来大家确实都听说了大叔家里的事,也很有同情心地想给大叔多些关照。依旧很慢,可今天没有人抱怨,大家都安静地等着,过了很久还没排到的同学或许颇有微词,但依旧没人走开。

    我站在队伍里,汗水带来的潮湿感已经很淡了,我在想,为什么明明不想来刚才却没有拒绝?为什么要避着云茜的眼睛?

    算了,想到最后已经无所谓了,或许我本就是不够坦然的人吧。

    再看大叔,依旧手忙脚乱,他是否知道今天这么多人的原因,又是否看见了这一群人眼里,那如出一辙的同情与唏嘘?

    他一定觉得很奇怪吧。

    下午到教室时云茜已经在位置上了,我默默将书包塞进抽屉里,将第一节课准备要用的书摆在桌子上。中午她是自己一个人去食堂吃饭的吧。我没有提起这件事,她亦不说,或许她觉得不必要,云茜一直是这样云淡风轻的人。

    之后几天在教室里晓清再来找我说吃鱼粉的事,云茜静坐在一旁,什么也没说,只是放学后会背上书包,自己一个人先走,倒也避免了尴尬。只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也说不上哪里,或许我该跟她直说的,说我也很为难,说我拒绝不了,否则在别人看来,我就成了没有同情心的人。可是……云茜会怎么回答我呢?她大概会说:林西,你不用告诉我这些,我知道。是的,我认为其实她都知道,她看出了我戴上她耳机说要听歌的意图,看出了原宜和晓清对她的不喜,以及我处事的软弱……只是她知道,却不必在乎。

    跟着原宜她们大概吃了一个多星期的鱼粉,直到快期中考前原宜有些委婉地告诉我说,复习时间紧,最近就不去吃鱼粉了。云茜那时正躺在床上玩手机,第二天放学时便不再急着走开,而是等我一起。我们同以前一样一起去食堂,彼此沉默地将这件事盖了过去。

    食堂里鱼粉前面已经不再队排长龙了,鱼粉要等的时间太长,长久的支持显然是不现实的事。晓清再也没来拉我去吃鱼粉,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纷纷涌去别的地方,在经过那里时,微微偏转过视线,这样就算是没看见,而不是不想去。

    然而这样的掩饰何尝不是一种心虚。心虚什么?因为我们将帮助他人的手,重新抽回来了吗?因为我们觉得自己的心灵是完好的,但实际的行动却不能赋予它完整吗?一开始的同情那样深刻汹涌,但渐渐的,每个人都失去了耐心。可是说起来,有谁能永远保持着对另一个人的悲悯呢?在把自己的时间、耐心和关注全都投入这份悲悯之后,它能持续多久,大概只能看个人了吧。只是可怜那位大叔,他一定不知道,为什么又没有人来吃自己的鱼粉了。

    后来我想,或许一开始我就该跟云茜一样,保持一种平淡的态度,至少不用急于显露同情,这样以后去食堂时,我还能轻松坦然地路过那里,又或者我还能静静坐下来,只是因为它的味道,简简单单地吃上一碗热腾腾的鱼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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